一個億的美金,即便是季梁兩家加起來都不可能一下子拿出來這麼多的流動資金。
徐新越也根本沒想要錢,他就是想看所有人被他耍得團團轉的樣子,看他們緊張無措無能為力,才能稍微化解他內心的恨意。
他什麼都沒有了。
父母破產之後就把所有希望都壓在他身上,動輒以親情做要挾要求他這樣那樣,因為他的成功而欣喜若狂,又因為他一時的低迷而無限埋怨,盯著他的一舉一動,關心他每一筆錢的去向,他每天累得要死,還要聽他們各種說教,指責他一把年紀了也不知道找個老婆,生個孩子。
他討厭孩子,討厭父母。
討厭一切。
所有人都很蠢。
梁思憫也很蠢,他稍微裝裝樣子,她就信任他了,缺多少錢都能拿出來,她每天什麼也不乾,閒了就去玩車聚會約朋友,卻好像有取之不儘用之不竭的錢。
她那麼有錢,他不過是略略施展手段,要怪隻能怪她蠢,怪她技不如人,為什麼反過來對他趕儘殺絕。
明明那些錢,對她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出了事回了衍城,父母卻隻會怪他無能,怪他認不清形勢,惹不該惹的人,怪他一手好牌打得稀爛。
他哪裡來的一手好牌?
從他記事起,他的運氣就爛透了,努力學習,待人友善,以為自己會有一個不錯的前程,卻在最好的年華裡隻能被父母的外債拖累,每天拚命賺錢,卻要時不時給他們擦屁股填補窟窿,父親不甘心失敗,總想著東山再起,卻隻能一次又一次失敗,母親過慣了錦衣玉食的生活,欠著錢還要去做美容,買昂貴的包包和飾品,企圖維持表麵的榮光,因為兒L子的出息而到處炫耀,但他真的快要累死了。
他覺得窒息,想逃離這裡,去國外,去個沒人的地方,開啟他的新生活。
季明州答應給他八十萬美金。
他真的看到了曙光,他連去哪兒L都想好了,他甚至都在看房子了。
可是突然之間,又沒有了。
他的人生總是在希望和絕望中搖擺,每當他以為自己要擺脫泥潭,都會被狠狠揣進深溝裡。
他本來以為,梁思憫要遭殃了。
他真的很解氣。
可她絲毫沒有,甚至她老公搖身一變成了季家徹頭徹尾的掌權人。
他甚至無法想象,她的餘生會有多順遂。
憑什麼,憑什麼她一個不高興,就要把彆人按進泥潭裡,自己卻能滿身光鮮,沐浴天光。
沒勁透了。
都很沒勁,都去死吧!
或許是談判專家那句:“現在一切還來得及,你還有回頭路……”刺激了他的神經。
是的,他還沒有殺人,一切都還來得及,但就算以他目前的所作所為,也沒有辦法逃脫法律的製裁,他會坐牢,出來會變得更可憐,他的父母可能會指著他的鼻子罵他沒用沒出息窩囊廢。
那樣還不如死了。
他突然加速,朝著前車猛踩油門,眼神裡露出近乎癲狂的興奮的光。
梁思憫的車技很好,可惜今天不是她開車,她眼睜睜地看著車輛不受自己控製明明可以避免卻無能為力,一定很崩潰吧!
引擎發出劇烈的咆哮聲。
梁思憫的目光緊緊盯著後視鏡,她覺得自己好像早就忘記五歲時候的記憶了,可其實一直根植在內心深處,那種害怕車輛隨時失控的記憶好像一根尖刺,一直牢牢釘在她靈魂深處。
可當爺爺開著車出現的時候,她就什麼也不想了,隻祈禱上天,讓爺爺彆出事。
恐懼是本能,但愛會讓人暫時克服本能。
就像現在,她根本不想去思考自己會不會死,她隻是害怕他會害怕,他性子一向穩重,沒有在極速狀態下開過車,車上還坐著她,他說覺得糟糕,大概是覺得連累她了,在這種狀態下,他恐怕很難保持冷靜。
她也擔心雲舒出事,她和雲舒的感情談不上親密無間,但她真的把她當做自己一起長大的親妹妹,哪怕脾性不合,哪怕沒多少話可說,可骨子裡就像是有一根筋脈連著。
後車距離前車似乎隻剩下一個拳頭的距離。
他甚至能從後視鏡裡看到徐新越近乎瘋狂的表情。
梁思憫突然說:“方向盤交給我,按我說的做,相信我,好嗎?”
後車追得極緊,她甚至能感受到輕微的撞擊感,車子發出一絲搖晃。
她咬著牙說了句:“油門踩到底,隻管踩。”
季暘沒有猶豫:“好。”
儘管前路路況變得複雜,手機似乎受到了不知名的乾擾,一直斷斷續續沒有信號。
“嘭——”
車子徑直撞上遮擋物,季暘下意識護著她的頭。
穿過震蕩而起的煙塵,車子幾乎是從一個半坡衝上來,然後輪胎離地,飛躍而下,落回地麵的時候,有一瞬間的失重感。
季暘緊緊盯著她,梁思憫以為他被嚇住了,慌亂之中安慰他:“彆怕,沒事,相信我。”
他不怕,他隻是突然覺得,他比想象中更愛她,
愛情其實有時候是一件很虛無縹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