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嘉一驗了血,做了係列檢查,初步斷定是病毒性感冒引起的高熱。
晚飯時,他胃口不佳,又犯困,連每日雷打不動的睡前閱讀環節都省略。
付佳希探他額頭,果然燙手。
家裡常備的用藥一應俱全,冰貼,體溫計,退燒藥悉數用上,再用溫毛巾不斷擦拭嘉一的後頸。
可兩小時過去,體溫依舊退不下來,隻能開車去掛急診。
嶽嘉一極度不適,很是鬨人。
排斥醫生做檢查,見到護士靠近就哭著說不要打針。
付佳希實在沒轍,心裡還是有些害怕,便打電話給了嶽靳成。
嶽靳成一出現,嶽嘉一嘴巴一撇,眼淚叭叭掉,伸出小手,很重的鼻音叫“爸爸”。
嶽靳成抱著他,走到廊道儘頭。
父子倆依偎低語,嶽嘉一的小腿垂搭在他腰側,鞋底挨臟了他的絲質襯衫,淺米色留下半隻腳印。嶽靳成抱著兒子,哄著他,跟他說悄悄話。
嶽嘉一被說服,願意抽血打針了。
三瓶掛水,流速很慢,嶽嘉一又起了咳嗽症狀,醫生進來推了一隻鎮咳的藥物。
終於,小孩兒閉眼入睡。
躺在病床上,臉蛋退了高熱的紅,泛起病態的蒼白。
嶽靳成輕手蓋好小棉被,側頭道:“這裡有我,你去休息。”
付佳希沒有推辭,輕著腳步走出病房。
國際醫療部是VIP套間,陪護床一應俱全。
守著兒子打完第二瓶藥水,換好藥後,嶽靳成也來了這邊。
他推開門,看到的不是在休息的人。
付佳希挑燈夜讀,坐在小桌前,孜孜不倦地修改演示路徑。
嶽靳成掌心壓了壓門板,克製著提醒,“我是讓你來休息,不是讓你換個地方加班的。”
付佳希過於專心,被突兀的聲音驚悸,也不愉悅地回擊:“你讓我休息,怎麼,是想讓我致謝你的慷慨嗎?”
嶽靳成說:“彆故意曲解。”
“我為什麼要故意?”付佳希說:“你的語氣先不善,我是實事求是。如果我再說一句‘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你可能更加不愛聽。”
嶽靳成心裡堵著氣,白天堵到此刻,半點沒消散。
他踏進房間,關上門,這次不願冷靜處理,拿起刨根問底的陣仗。
“你怪我讓嘉一生病的?”
“我沒這麼說。”
怎麼沒有,他提醒道,“你還讓我坐過山車來醫院。”
付佳希保持緘默,不想為這一句話內耗。
嶽靳成兀自道:“我又不是第一個帶兒子坐過山車的人,你不能全部責怪到我身上。”
“……”
這都什麼跟什麼。
遲疑片刻,付佳希驀地反應過來。
“隻有過山車嗎?”她神色雖嚴肅,但語氣悄然鬆動,“你問兒子,同款外套,誰穿更好看,爸爸帥還是叔叔帥。”
嶽靳成手指握緊,這兒子怎麼回事,將生父出賣得如此完整。
付佳希實在不解,“你幼不幼稚?”
嶽靳成挽尊到底,“我是在教兒子明辨是非,不說謊話。”
付佳希努力忍笑,“誠實是美德對吧?”
她一釋然,嶽靳成也隨之釋懷。
淡色光線裡,付佳希滋生兩分嬌俏,嶽靳成有點恍神,風浪止息後的平靜,讓兩人間的距離不再隔山跨海那麼遙遠一般。
付佳希的專注力繼續投放於屏幕上,一個一個過數據。
“回收率換算要分解注明,到底是直收還是統一。”嶽靳成冷不丁地出聲。
付佳希思索,向他演示,“這一行合並,這一項刪除。”
“不用。”嶽靳成抬了抬下巴,“公式合並,一目了然。”
付佳希一時沒明白,“哪裡?”
嶽靳成伏腰,靠近,掌心蓋在鼠標上,以光標示意。
付佳希誠懇受教,茅塞頓開。
嶽靳成說:“還有兩個很重要的點。”
付佳希眼睛一亮,越發精神。
“你先睡覺。”他不急不緩地講條件,“睡醒之後再告訴你。”
付佳希愣了愣,又有些想笑,真是煞費苦心。
“好。”她答應,語氣不自覺地柔和許多。
嶽靳成讓付佳希在陪護間休息,他去守著兒子。
離去時,他調暗光線,手搭著門把,一條腿已經跨出,又忽然回頭,“換新領導了?是你大學同學?體恤下屬去遊樂園搞團建?”
付佳希被他這一頓輸出問懵了,“啊,對。”
嶽靳成說:“歸類並項讓方案框架更精準具象化,這麼清晰的切入點都找不準——新領導的水平有待提高。”
評價客觀,很符合他一貫的工作作風。
門關,人走得快。
似是不想多留一秒,聽付佳希為學長說話。
—
嶽嘉一這場感冒起病急,來勢不輕,晨間又反複高熱,要住院觀察。
原本昏睡的嘉一聽到這話,頓時醒來,哭鬨不止。
發著燒,燒得小臉通紅,小朋友心性容易釋放。就像平日很難得到的禮物,在這一刻終於有了非要不可的理由。
嶽嘉一伸著手,哭得聲音嘶啞,“我要爸爸媽媽,要你們都陪著我。”
付佳希心裡跟著難受,耐心哄,溫柔抱,她不能替嶽靳成做決定,隻能說:“媽媽陪著你,媽媽不走。”
嶽嘉一勾著她的脖頸,手勁大,勒得通紅。
嶽靳成走過來,鬆開兒子緊拽付佳希的手,“爸爸也不走,媽媽爸爸都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