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彥卿轉過身,雙手摳緊桌沿,低下頭沉沉呼吸。
平複下來後,他啞聲道歉,“對不起,我越界了。”
付佳希蹲在地上,一樣樣地撿起被他掃落的東西。
“我,我應該說些什麼的。但我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她把筆記本電腦輕輕放在桌麵,試了一下,好像開不了機了。
“如果,你是因為這個理由,才想離開柏豐。”付佳希說,“應該走的是我才對。不管你做什麼樣的決定,明天起,我會讓其它同事與你進行業務對接。”
“以及,我平時的言語行為,對你造成了困擾,我向你道歉。”
她太冷靜,沒有絲毫慌亂。
俞彥卿莫名懼怕,下意識地打斷,“你走吧。”
彆說了,求你彆說了。
天氣灰蒙,路上很多人戴口罩,天氣預報說今日重度霧霾,付佳希開著車,降下車窗過風,仍然悶得透不上氣。
劉雲迫不及待地打來電話,問情況怎麼樣。
“劉組,俞彥卿這邊對接的人選,可能需要您……”
手機在掌心震了下。
她順便看了眼。
屏幕頂,浮現消息內容。
俞彥卿:“不用換人對接,我會將合同執行完成。”
“需要我什麼?”劉勻追問。
付佳希咽了咽喉嚨,“沒事了,劉組。”
—
嶽嘉一回來後,家裡多了個小跟屁蟲,嶽靳成又恢複了衣冠楚楚的慈父形象。
嶽嘉一叨叨個不停,旅行途中的趣事,大到衝浪滑翔傘,小到路邊的螞蟻搬家,描述得繪聲繪色。
“明芯姑姑吃海鮮吃到中毒,她在救護車上胡言亂語。”
付佳希聽笑了,“她都說什麼了?”
“顧醫生,我要嫁給你。”嶽嘉一模仿嶽明芯的語氣,學得惟妙惟肖,“媽媽,顧醫生是誰呀,有沒有我爸爸帥?”
嶽靳成都成為他心裡的標杆了。
付佳希看不慣某人的嘚瑟模樣,“這麼晚了,你還不走?”
嶽靳成有恃無恐,“嘉一,爸爸走了?”
嶽嘉一抱大腿,“不不不,爸爸留下來,你不留下我就不睡覺。”
付佳希手一指,“行,睡前故事,打卡視頻,詞語積累,讓爸爸幫你完成。”
十點後,嶽嘉一終於被哄睡。
嶽靳成來找付佳希,微微鬆了口氣。
付佳希坐床上看書,笑道,“當總裁輕鬆,還是當爸爸輕鬆?”
嶽靳成說:“當媽媽最辛苦。”
付佳希稍覺暖心,“算你有良心。”
嶽靳成杵在原地,像等待投喂的大狼狗。
他說熱,然後脫了大衣外套。
付佳希安靜看書,不搭理。
他又說,陪兒子費體力,於是脫了羊絨衫。
隻剩一件襯衣,勾勒
出養眼的體型。
付佳希無語,“費的是體力,你脫衣服做什麼?”
嶽靳成笑,你還真趕我走?”
“彆鬨了。”付佳希說,“兒子在呢,明早他一醒,你怎麼跟他解釋。”
嶽靳成:“爸爸要重新追媽媽。”
付佳希臉色微紅,“你還真是……什麼都敢說。”
“我不僅敢說。”嶽靳成睨她一眼,一語雙關,“……我還敢做。”
一本正經地騷,和剛追人時一模一樣。
付佳希有點恍然,仿佛又看到了時光倒流。
“在想什麼?”嶽靳成覺得她今天狀態有點不對。
付佳希笑著搖了搖頭,“沒事,就覺得,這樣挺好的。”
嶽靳成斂了神色,探究,琢磨,還有一點失望。
她的意思,不用再進一步,不要去想以後,當下得過且過嗎?
把話掰開了看,是不是,不想讓自己走進她的未來裡。
這一晚,嶽靳成還是沒有留宿。
付佳希睡得昏昏沉沉極不踏實,一閉眼,一會兒是嶽靳成,一會兒是俞彥卿。胸口像壓了塊石頭,悶得她喘不上氣。
太將亮,才睡了兩小時。
連嘉一都說,“媽媽,你的黑眼圈有辣麼大。”
付佳希趕緊多壓了兩層粉。
送完嘉一到興趣班,付佳希開車回公司上班。
路上,接到了袁定國的電話。
“舅舅?”
“佳希,佳希。”袁定國慌促急亂的聲音,像摔碎的罐子。
“您慢點說。”付佳希沒聽明白,但幾個關鍵詞彙抓入耳,很嚴重的樣子。
她靠邊停車。
許芳嫌丈夫拖遝,搶過電話匆忙道,“袁宥被人打了,肋骨斷了兩根,醫生說還有腦震蕩,佳希,你能不能回來一趟。”
電話裡說得嚴重,進了搶救室,病危通知單都簽了兩次。
付佳希向劉勻請了假,調頭就往高速口開。
三個多小時後到新茶,袁宥已經被轉去上級醫院。許芳一見到她,便抱著她大哭。袁定國臉青,印堂泛黑,心肺不好,被急成這樣的。
醫生來催款。
許芳巴巴望著付佳希。
付佳希的流動現金不是太多,大部分在證券基金裡,出金來不及,要明天才到賬。於是,她先繳了一萬,然後給白朵發了信息。
白朵二話不說轉來錢,夠義氣,少了就開口。
不管怎樣,命還是要救的。
好在沒有致命傷,人年輕,扛得住。
付佳希問袁定國,“舅舅,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袁定國欲言又止,神色躲閃。
許芳說:“嗐,就是些誤會,袁宥年輕氣盛,三兩句不合就跟人乾起架來。對方蠻橫不講理,本來袁宥還打贏了,結果,結果他就叫來一幫人,把袁宥圍起來揍。”
許芳擦了
擦眼淚,哽咽得說不下去了。
“你們報警了沒有?”付佳希皺眉,“肇事者都不來的嗎?”
袁定國咳得厲害,許芳趕忙摸丈夫的背順氣。
沒有一個人回答她的問題。
付佳希撥號碼,“我現在報警。”
“彆,彆彆。”許芳慌亂製止。
付佳希微眯眼縫,“說不說實話。”
實話難聽,超出她的想象。
付佳希一口氣梗在胸口,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敗類人渣。
事已至此,許芳拉著她的手,邊哭邊哀求,“希希,你,你一定要幫你弟弟。”
付佳希沒有任何遲疑,抽出手,冷漠答,“幫不了,自求多福吧。”
許芳頓時嚎啕,在醫院走廊,不顧他人眼光,袁定國氣得拍大腿,踉蹌坐在長椅上,低著頭,沉悶不語。
付佳希說不幫,就不幫。
交了一萬塊錢後,白朵轉來的那些錢,她全部退還回去。
許芳起先還淚奔賣賣慘,後來見她真鐵了心,便急三火四,開始指桑罵槐。
小氣,見死不救,冷血無情……
“彆說了!你住嘴!”袁定國顫顫巍巍地從椅子上站起,像從窄擠的瓶口擠出來的嗓音。
許芳氣急敗壞,“怎麼不能說了,白眼狼!”
“啪!”響亮的皮肉聲終止聒噪。
許芳捂著臉,徹底愣住。
袁定國一巴掌打下去,把自己也打得站不穩。
許芳委屈咆哮,發瘋一般捶打丈夫,“袁定國你王八羔子,你打我,你打我!”
而付佳希,始終冷眼旁觀這一切。
她像風暴中心外的寂靜死水,激蕩不出半圈漣漪。
就在場麵混亂失控時,忽然一隻溫熱手掌,輕輕抵住付佳希的背脊。
她扭頭一看,嶽靳成已經站在身邊。
“你怎麼來了?”
“你這邊出了事,我能不來?”嶽靳成表情凝重,話是暖人心的,但神色算不上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