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靳成坐在單座沙發上,翹著腿,熟視無睹地抽著雪茄。
嶽璞佪肺症未痊愈,聞不得嗆人氣味,低咳兩聲,卻也沒加製止。
“葉溱還在這,你不要怠慢人家。”他意有所指。
嶽靳成神色平靜,“誰邀請來的,誰負責。”
“你!”嶽璞佪嗬斥,“糊塗。你關伯伯問過我好多次,你要我怎麼解釋。”
嶽靳成吐了口煙圈,煙霧彌散開來,“您對他說的什麼,我一個字不知。如果真的不知如何開口,就說——我複婚時大擺宴席,一定請關伯伯坐上賓。”
嶽璞佪猛地一拍桌子,“你,你!那個女人有什麼好!”
嶽靳成說:“她好不好,不需要任何人評判。”
“你是嶽家的長子,是柏豐的總裁,你做任何決定,就不能任性妄為!”
嶽靳成一聲冷笑,“不然呢,要學習父親您的審時度勢,自我犧牲嗎?明明不愛一個人,卻仍然可以娶她進門。”
“你個混賬東西!!”嶽璞佪惱羞成怒,揚起巴掌,踉蹌著衝向他。
嶽靳成站立如鬆柏,不卑不亢,雙眸生寒地望著嶽璞佪。
嶽璞佪遲疑,在這一秒,內心算計得失輕重,最終,高揚的手臂慢慢垂落。
嶽雲宗見機行事,立刻補添一把火,“哥,你對爸再多不滿,他也是你的父親。”
嶽靳成一眼橫掃而來,輕蔑道,“說起來,還要對虧你母親,不然,我也做不了他兒子。”
嶽雲宗和嶽少恒是同一個媽。
嶽靳成和他倆同父異母。
說起來也都是豪門裡的肮臟事。當年,嶽璞佪為了鞏固家族權利,開辟商貿航線,果斷與彼時的戀人分手,轉而追求起嶽靳成的母親尹雲涵。尹家在沿海A城紮根,在航運上的人脈無可比擬。結婚後,嶽璞佪的商業實力更得助益。
嶽璞佪這人,心機深重,沒個定數。婚後,仍與舊時戀人暗度陳倉,尹家雙親過世後,他更加有恃無恐,對尹雲涵不儘半分丈夫責任。
尹雲涵常年抑鬱,在二十歲那一年,查出乳腺癌,且是最惡性的那一類。撐不過一年,她便抑
鬱而終。
彼時,嶽靳成才二歲。
二個月後,嶽璞佪將已懷有身孕的舊戀人迎娶進門,大擺宴席,隆重熱烈。
這也是為何,嶽靳成將矛頭指向嶽雲宗的媽媽時,他不敢過多爭辯維護的緣由。
嶽靳成咬著雪茄,微眯眼縫,吸進一口入肺腑,然後摘下,捏於指腹間。
嶽璞佪難以招架他的眼神,喘著粗氣,踉蹌後退。
嶽靳成輕蔑一笑,“您的優良家風,我無福消受,你問問雲宗很少恒,看他們是否有興趣繼承。”
書房外,賓客笑語,場麵欣欣向榮。
書房裡,劍拔弩張,是非恩怨早已離心。
到點開餐。
嶽靳成將嶽璞佪扯至輪椅旁,掌心壓著他的肩膀,半強半逼地令其坐下。
“爸,笑一笑。”嶽靳成溫聲落話,“您配合著點。”
打開書房門,眾人齊齊看過來。
嶽靳成推著嶽璞佪徐徐而出,他伏腰低頭,細心妥帖地給他係緊圍巾。英俊側臉,溫度滿溢,任誰看了,都是父慈子孝的和諧場麵。
唯有付佳希,透過層層人群,目光始終追逐嶽靳成。
他看起來完美無暇的麵具,眼裡的溫度遊離進退,每每望向嶽璞佪時,總有一瞬藏不住的冷意寒光。
關葉溱款款走來,和嶽明芯打招呼,假裝訝異,“呀,佳希也在。”
付佳希笑著說,“我帶我兒子過來陪奶奶,我也沒想到,每一次都能撞見你。”
輕描淡寫地回擊,點明兩人的身份界限。
青梅竹馬又如何,誰是嶽靳成身邊的女主人才重要。
而一旁的嶽明芯,配合地喊了聲,“嫂子,晚上咱們去逛街呀。葉溱姐,你要不要一起?”
關葉溱麵色訕訕,自討沒趣。
待她走後,嶽明芯特高興,“佳希姐你雄起了。”
付佳希笑了笑,“是不是得罪人了。”
“得罪也沒事,我大哥會給你撐腰的。”
付佳希沒有沾沾自喜,而是輕聲說,“他在這個家,也很不容易的。”
嶽明芯說,“你知道奶奶為什麼一定要叫你來嗎?”
“嗯?”
“她是給嶽伯伯一個提醒,和關家聯姻,不要打這個主意了。”
家宴結束後,嶽靳成和付佳希送周小筠回滿苑。
路上下起瓢潑大雨,劉管家拿傘等在滿苑門口,笑著說,“這是留客天。”
滿苑有他們專門的客房,嶽嘉一陪祖奶奶去了。
嶽靳成累得很,進房後,外套都沒脫,趴在床上閉著眼。
付佳希輕手輕腳,拿起毯子蓋在他身上。
剛要走,手就被輕輕拉住。
付佳希回過頭,“我以為你睡著了。”
嶽靳成的眼眸清亮如月,眉心疲色儘顯。他什麼都沒說,就這麼靜靜地看著她,唯獨不鬆的手,流露出幾l分脆弱
。
付佳希坐回他身邊。
嶽靳成握著她更用力了些。
付佳希順從地躺下,躺在他身邊,兩人麵對麵,手牽手。
“你不問問我,今天在書房發生了什麼?”嶽靳成聲音乾啞。
“一定是讓你不開心的事。”付佳希抽出手,食指指腹順著他的眉型描繪。
“其實我不該控製不住自己。”嶽靳成事後理智分析形勢,今晚沒有做到張弛有度,過於情緒失控了,“嶽璞佪在集團還是有話語權的。”
“沒有什麼失不失控的。”付佳希說,“他於情於理,都虧欠於你。心虛悔恨,被道德譴責的,應該是他,你沒有任何過錯。”
嶽靳成喉結滾了滾,眼底泛起淡淡濕意,“可我還是讓你在這個家,受了很多委屈。每次想到,我已經失去了你,我對嶽璞佪,對這個家,對他們每一個人的恨意就多一分……恨的還有自己,不回嶽家又怎樣,我一樣可以過得好。”
不決心爭權上位,不回嶽家,就不會失去你。
付佳希不置可否,“那怎麼能一樣?你受到的不公平已經夠多了,你的母親,你外公家,憑什麼要淪為嶽家的犧牲品?丟枚硬幣還能聽見個響。他連感激都未曾有,憑什麼呢?你做得好,做得對,你就該這麼做。”
嶽靳成聽得一愣一愣的,隨即失笑,“我忽然後悔了。”
“後悔什麼?”
“或許當初,我應該換個思維方式。對你的萬般保護,反而是對你的束縛,你根本不要要誰保護。”
“我本來就可以獨當一麵,是我沒有發揮的機會而已。”付佳希說,“不信,你給我個小官當當。”
嶽靳成說,“總裁都歸你管,這哪裡是小官。”
“我管的是我兒子的爸爸,不是總裁。”付佳希笑盈盈地調侃,“二選一。”
“我哪個都不當。”嶽靳成沒有遲疑。
他往付佳希身邊靠,低著頭,微微弓腰,將臉貼向她懷裡。自身的脆弱、軟肋、傷疤,將他挫成一灘軟泥,隻有在夜深人靜的此時,才能有片刻的放鬆和釋懷。
嶽靳成低聲,“我隻想當你愛的人。”
付佳希輕輕撓他短硬的發尾,“我不後悔我人生裡的任何一個決定,好的壞的,我都感恩。尤其是你。”
嶽靳成問,“我做得不好,夠混賬的時候,你應該恨我的。”
“不,我永遠不會恨一個人。人生這麼長,要做的,可以做的事那麼那麼多,不應該把情緒消耗在單純的愛或者恨裡。”
嶽靳成聽出來了,“你在變著法地安慰我。”
“不。”付佳希低頭,蹭了蹭他的鼻尖,“我在告訴你,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