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飛機,手機開機後,一連串的信息提示。
嶽明芯:“佳希姐,你回來了沒?嘉一哭得不行,誰都哄不好,你快過來一趟吧。”
然後是嶽嘉一的二十多條語音。
一點開,哭得撕心裂肺,嚎啕歇斯底裡:
“媽媽!我要回家!”
“我不管,我就要媽媽!!”
“嗚嗚嗚,我不想待在這了!我一秒鐘也不想待了!!”
最後幾個字,他嗓子都喊破了音。
雖然不知道事情始末,但兒子這般痛苦,付佳希心如刀絞,眼淚跟著在眼眶裡打轉。
車往嶽家彆墅開。
路上,付佳希先給嶽明芯打了個電話。
嶽明芯說,“哎,佳希姐,其實就為了一頓KFC的事。”
今天周六,嶽嘉一被接回嶽家探望嶽璞佪。
爺孫兩人的情感一直都好,付佳希也從不在孩子麵前,詆毀、埋怨、指責過嶽家長輩的任何不是。
她受過的不愉快,恩怨是非再多,那也是大人之間的事,沒必要將孩子扯進去。他也有享受祖孫舐犢之情的權利。
事實上,嶽璞佪對嶽嘉一的態度與關愛確實不錯。他雖有三個兒子,但嘉一是第一個孫兒,嶽璞佪對他寄予厚望。
午後,嶽嘉一正專心拚樂高,被嶽璞佪叫去下圍棋。
他並不是那麼喜歡圍棋,尤其手裡的直升機拚得正起勁。
嶽璞佪叫了他兩次,語氣稍嚴肅。
嶽嘉一敏銳聰明,放下樂高,問:“爺爺,那我陪您下棋,您可不可以讓明芯姑姑帶我去吃肯德基。”
嶽璞佪說:“垃圾食品。”
“噢,可是我陪您下棋了耶。”
“小小年紀,從哪裡學會了講條件。”嶽璞佪不滿,“真是個小壞蛋。”
嶽嘉一走過去,牽住他的手晃啊晃撒著嬌,仰著頭,雙眸純淨天真,“爺爺,好不好嘛,我就吃一個炸雞腿。”
嶽璞佪答應。
書房,嶽璞佪一直教他下棋,那些生澀難懂的招式,對這個年齡段的孩子來說晦澀難懂。
嶽嘉一聽得很無趣,但還是乖巧耐心地在學。
午後犯困,他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嶽璞佪拿戒尺輕輕敲了敲他手板,“態度不端正,學習不專心。”
“爺爺,我好困,好想睡午覺。”
“你還想不想吃炸雞腿了?”
“想!”嶽嘉一立刻精神抖擻,專心下棋。
兩個小時後,終於結束。
嶽嘉一開心跳起,“噢耶!!可以吃雞腿嘍!!”
嶽明芯在門口,笑盈盈地朝他伸手,“來吧小寶貝,姑姑帶你去。”
“都這個點了,不久就要用晚餐了,不要去了。”嶽璞佪忽然說,“下一次再去。”
嶽嘉一:“不,我不。爺爺你答應我的,你不能說話
不算話。”
“你個小孩子家家,扯這麼多有的沒的做什麼。”嶽璞佪不容許自己的威嚴被反駁和質疑,“那都是垃圾食品,吃了對你沒好處。”
嶽嘉一眼淚汪汪,“可是爺爺您答應過我的,您不能說話不算話。”
嶽璞佪不悅,“是不是你媽媽經常帶你吃這些。”
嶽嘉一執拗勁上來,眼淚往下淌,“我不管,我就要吃。媽媽說過,一言九鼎,一諾千金,答應彆人的事,就一定要遵守!”
嶽明芯也說,“沒事伯伯,我帶嘉一去,就一會會,保證不讓他吃太多。”
嶽璞佪不為所動:“不可以,吃了飯後,繼續學下棋,以後少拚這些東西,心都玩野了。”
“我不!我就不!我要吃炸雞!!”嶽嘉一崩潰大哭。
“你看看你媽,是怎麼帶你的,教成這麼一個油鹽不進的孩子。”
“不許這麼說我媽媽!爺爺一點也不好!我不要爺爺,我要回自己家!!”
嶽嘉一一直是個情緒穩定的小孩,可一旦發起脾氣,那是要反天的。
一時間,彆墅裡雞飛狗跳。
所有人輪番來哄,嶽嘉一嚎啕大哭,誰的話都不聽。
付佳希到嶽家,車沒停穩就開門往外衝。
“付佳希!”俞彥卿隔著車窗叫她,“你自己好一點,安全第一。”
付佳希匆忙道謝,很快消失在花園裡。
她一露麵,嶽嘉一就跌跌撞撞地跑向她,邊哭邊叫“媽媽”。
“嘉一。”付佳希抱起他,摟在懷裡哽咽地安撫,“媽媽來了,媽媽在,沒事了啊。”
嶽嘉一雙手握拳,抓著她的衣服緊緊的,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付佳希抱著他,去外麵院子裡哄。
待嘉一情緒穩定一點後,她問:“願不願意和媽媽再進去?”
嶽嘉一淚眼斑駁地點了下頭,“願意。”
付佳希深吸一口氣,牽起他的手。
屋裡,嶽璞佪被眾人圍住,反倒寬慰起他來。
“嘉一還小,長大後就會明白您的良苦用心。”
“您可彆氣壞了身體。”
“我們都看在眼裡,您對這個孫兒的疼愛。”
“對,垃圾食品確實不該吃的。”
付佳希站在門口,冷聲質問,“這是‘垃圾食品’的問題嗎?他想吃炸雞有什麼錯?他靠履行承諾,完成任務,換來的獎勵,憑什麼要被剝奪?”
一瞬間,場麵凝固。
有打圓場的試圖和緩氣氛,“誒,佳希,老爺子也是為嘉一好。”
“他哭成這個樣子,這叫‘好’?”付佳希說,“真是顛覆了我的認知。”
一長輩不滿她的尖銳,“你什麼態度,說來就來,一來就甩臉色。”
嶽明芯立即幫腔,“佳希姐為什麼不能來,她兒子在這裡,她當然可以來呀!”
明芯的外公家,是日化行業的龍頭
老大,她在這個家族裡,是有無人可比擬的背景撐腰,說話向來坦蕩直接,但也沒人敢指責。
付佳希一眼掃向方才說話的人,略有印象,是一個隔了幾層的什麼姨父。
她平靜說,“這個地方,我來得比您多。如果您是授了誰的意,給個明示,以後我和嘉一,絕不踏進半步。”
那人遲疑幾秒,似有若無地瞥向嶽璞佪。
但嶽璞佪,沒有任何表示。
這個家,早已不是由他全然做主了。
“我教育孫兒,你也不讓?”嶽璞佪拄著拐杖冷嗬,“沒有這個道理。”
“既然是教育,那就請先以身作則,給了承諾,就要兌現。”
付佳希把嘉一護在身後,渾身豎起驕矜的戰旗,她沒有過激的反應與言語,但眼神堅韌,無懼,但凡誰敢來進攻掠奪,她一定跟對方拚命。
“她專心玩樂高,您非要他去下棋。他當然可以學下棋,但您為什麼不能多給他十五分鐘,包容他,讓他把手上的事情做完?”付佳希一字一句地說:“他想吃炸雞,那就是想吃而已,不是學會下棋才能吃,不是乖乖聽話才能吃,不是要吃中飯了下次才能吃。他想吃,現在就要吃,那就去吃。不講條件,沒有欺騙,不是欲拒還迎騙小孩的借口。”
付佳希說到最後,聲音都不自覺地有些哽咽了。
小嘉一抱著媽媽的大腿,大概感受到了母親的力量,於是探出小腦袋,也勇敢地看向所有人。
捏得緊緊的小拳頭,代表他的憤怒。
任何年齡,任何承諾,都該被尊重。
付佳希低下頭,和兒子雙目相對。她聲音溫柔又堅定,當著這一屋子的人的麵說,“走,媽媽現在就帶你去吃炸雞。”
嶽明芯連忙追上前,“佳希姐,我開車送你們。”
付佳希目露感激,輕聲說,“不用,我不想你為難。”
走出彆墅大門,空氣陡然流通,風裡伴著花園的香氣,一陣一陣從鼻間掠過。像從壓抑的牢籠釋放,緊繃的神經放鬆下來,她才發現,渾身控製不住地發抖。
車輪急刹的磨地聲,尖銳,刺耳。
沒停穩,車門推開,嶽靳成皺眉焦急地從車裡下來。
“爸爸。”嶽嘉一小聲喊了句。
嶽靳成想抱他。
付佳希下意識地把兒子往身後拉。
抗拒的動作很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