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
北明城邊境軍的招兵點,一個長隊排得歪歪扭扭,隊伍裡都是些穿著普通的百姓。
看上去小一些的,不過十四五歲的模樣,年紀大的,得有五六十歲了。
不過,這樣兒的便是去後勤,也怕體力不行,直接被負責報名的兵卒給拒絕了。
那老漢還不放棄,多說了幾句沒用以後,才一步一回頭地走了。
記錄到中間時,負責的小隊長都忍不住打了個嗬欠,叫涼風往嘴裡一灌,頓時精神了不少。
他翻了翻頁,對著筆尖嗬了嗬熱氣,叫有些凍住的墨寫出來順滑一些。
感覺又有人上前來了,便頭也沒抬,懶洋洋到:
“叫什麼名字?幾歲了?籍貫何處?”
“我叫路昭,已經十六了,是從京城來的。”
聽聲音清脆中還有幾分稚氣,這小隊長抬起頭來,便見到了一個麵容秀麗的少年郎。
這小子長得是真俊!
彆說是他們北明城這樣兒的地方了,便是外頭繁華一些的大城,也少有這等品相的。
瞧著跟富貴人家的少爺似的。
不過身上穿著的卻是粗糙的布衣,隻脖子上圍了一圈兒毛領,大約是在北明城當地才買來的。
毛色也不怎麼純淨,白毛中混雜著不少灰撲撲的顏色。
可圍在少年人的脖子上,襯得他一張臉愈發年輕俊俏了幾分,無端得惹人憐惜,仿佛是看到了家中小輩一樣的感覺。
再瞧他眼神乾乾淨淨,手指間磨得通紅,指節間還有些細碎的傷口和薄繭,倒又不像是有錢人家的少爺了。
“京城?”小隊長停筆沒寫,“怎麼會從京城跑到北明城來當兵了?”
便是在京城做個小攤販,也比來這個鬼地方賣命強吧?
好歹也是天子腳下呢,有什麼事兒都有人扛著。
路昭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小聲說道:
“我姨夫的堂兄的姑子的小兒子在王府上當差,特意介紹了我過來的,說是男人就要博取功名,將來才好回家娶媳婦兒,我……我爹娘去得早,家裡也沒彆的人操持了,就想著來這邊爭一爭前途。
還特意找親戚拖了王府的管家,說是給我一個名額呢,叔,您瞧可以不?
彆看我瘦,我力氣不小呢!保管有用的!”
說著,她還拿出了一枚小小的令牌。
王府裡的令牌是不少的,而且還分成了不同等級。
路昭既然要跑路,那當然是一網打儘,什麼都要來點兒。
當初出城門用到的,和現在用到的,完全不是一個等級的令牌。
此時她拿出來的,並不是多麼高級的管家之類用到的令牌,倒像是王府下人平常出來采購之類,回府時用到的證明。
總之……不值錢。
但是呢,又確實有個說法就對了。
能讓這兒的人相信她的來處,知道她有這麼個背景在,不至於查得太嚴苛,以致於體查到發現她姑娘家的身份。
但也不會太重視,覺得她大有來曆。
便是將來她有點兒什麼功績,也不會被自動劃分到王府那一邊的勢力中,甚至不會有人有那閒工夫,去王府上找個下人來對口供問問。
甚至,除了這會兒負責報名的這個人聽了一嘴,之後都不會有第二個人聽說什麼王府下人遠親的故事,就連這小隊長,約摸都會過耳即忘,有人跟他提一嘴都一時半會兒記不起來的那種。
正好符合路昭的要求。
可不是嗎?
聽她說的那一長串關係,在小隊長耳朵裡,就跟什麼街上摳腳大漢和人閒聊八卦時,說消息來源是七大姑八大姨的媳婦兒的弟弟的同窗的老鄉之類拐來拐去的關係一樣,甚至這恐怕連遠親都算不上呢。
難怪,把人家孩子給坑到這邊來了。
看那令牌,估摸著就是個什麼府上不起眼的下人,能有啥權勢啊,也就騙騙這種單純的小子了。
什麼名額不名額的,真要過得去,誰家還願意搶著來不成?京城中那些大人物的府上,就更不可能分出名額,非得叫他們從軍了。更彆說是王爺了。
那可是皇室中人,北明城還能插手他們府上?
這孩子……或許為了這個所謂的“名額”,把積蓄都給出去了,才換來個根本沒用的承諾,一心往這邊來搏功名,想著以後回鄉娶媳婦兒吧。
沒忍心戳破這少年郎的幻想,況且,就算他說了,人家也不可能會信,說不定還覺得他汙蔑親戚呢。
而今年天氣這麼早就降溫,境外不一定安穩,他們北明城也正是缺人的時候,要不這會兒也不會特意出來征收新人了。
之前那老叟,若不是年紀太大,走路都打擺子,他們都能收下來。
這少年郎瞧著雖瘦弱,好歹也算個能乾活的人丁,哪能往外推?
小隊長提筆記下了路昭的信息,就算是通過了,給了她一張證明,指了指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