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儕黎。”
“儕黎。”
……
——“儕黎!!”
儕黎猛地睜開眼睛,翻身坐起,他劇烈喘息著,久久未能從那幾近窒息的感官中恢複過來。
然後他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坐在床上,窗外陽光燦爛,窗簾被微風吹動,房間門內除了他以外,隻有身側的詹正青。
他有些呆滯的抬手看了一下,上麵並沒有被撕咬後的痕跡,身上也並無不適,硬說的話,隻有汗濕之後的黏膩感。
……他做夢了?
做了……那樣的夢?
儕黎轉頭看向詹正青,男人微微皺著眉,眼中的擔憂很明顯,剛才正是詹正青把他叫醒的。
“我……”
他還沒組織好語言,便聽見詹正青說:“被擺了一道。”
“我昨晚本來想守夜的,後來突然就失去了意識,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早上了。”他說。
“然後我看見你好像做了噩夢,怎麼叫也叫不醒,你還好嗎?”
溫慈不見了。
他一向如此,到了白天就不見他的身影。
儕黎不知道這是否與他的弱點有關,他隻覺得身上隱約還留著他的……
“儕黎?”
詹正青的聲音再一次將儕黎的思緒拉了回來。
“沒事。”儕黎道。
“我沒事,就是有些……魘住了。”
詹正青看著他,突然像是發現了什麼,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去觸碰。
“你這裡……”
“!!”
他才伸手,儕黎便猛地往後一縮,臉上滿是警惕跟戒備。
詹正青的手在半空停住,半響有些落寞地收了回去。
“抱歉,”他說,“我就是看見你脖子後麵好像有什麼東西。”
儕黎知道自己的反應太大了,可他控製不住。
“不,我才要說抱歉,我就是,被嚇到了,”他努力笑了笑,“等一會兒恢複一下就好。”
“我先去洗把臉清醒一下,我也有事要跟你講。”
他說完就進了洗手間門,冰涼的水好歹讓他混亂的頭腦冷靜下來不少,他深吸一口氣,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身上確實是什麼痕跡都沒有……不,等等,這是什麼??
在肩胛骨中間門上方剛好能被衣領遮住的位置,有一個紅點,紅點下方連接著幾條細細的紅線。
儕黎扭身看著鏡子裡自己的後背,感覺那像是一滴滴落的,會向下流淌的血,又像是一顆被種下的種子,在血肉的滋養下逐漸生長出扭曲的枝乾。
他自己都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用手摸上去時又發現,那並不是簡單的紋身,而是有明顯手感的,並不平滑。
他早年聽說過一種紋身方式,與普通紋身不同,是割下身上的肉並灌入染料,再等待傷口慢慢結痂。
儕黎是理解不了其中
的美感的,就連看著那些圖案他都覺得詭譎無比。
他不敢置信的摸了又摸,沒有感覺到疼痛,而這痕跡隻有可能是溫慈留下的,這讓他眼中夢與現實的邊界更加模糊。
這個“紋身”,除了一號以外,他沒有彆的能詢問的對象。
“……這是什麼,一號。”
他問。
“什麼什麼,讓我看看?”
這會兒一號的聲音倒是很快便響起了。
“噢,這是印記啊,”它說,“你是做什麼了嗎?”
不是做了什麼,是被做了什麼。
儕黎深呼吸了幾下,他想起之前沒有任何回應的係統,想起他本來有可能用吊墜盒抵抗,想起……
原本混亂膨脹的情緒過了某個極點,像是脹大到極致的氣球一樣,輕飄飄地破裂了。
不。
他忽地冷靜下來了,十分冷靜。
他現在是打算做什麼?
訴苦?指責?
被拉進“夢詭”本身就非他本意,他又能說什麼呢?
一號說得很對,他並不能將一號視作什麼,它隻是個係統,充其量起個輔助作用。
歸根結底,能依靠的人隻有自己。
昨晚的事情確實出乎他的意料,調整過來之後,又不是那麼難以接受,起碼從字麵意義上來說,他沒有什麼損失。
沒有遭遇危險,沒有斷手斷腳,除了這個“紋身”以外,他身上沒有一點傷。
儕黎平靜的將昨晚的事情講了一遍。
“昨晚?我昨晚回你了?我……”
不知為何,一號似乎自己也有些混亂,隨後它沉默了。
它沒再說其他什麼,隻是按照儕黎的要求,教了他道具的取出以及使用方法。
它仿佛並不記得儕黎曾經詢問過它對於利用吊墜盒效果的可行性。
儕黎不想去追究,他問:“這個印記,算是一種倒計時嗎?”
儘管溫慈未曾對此作出說明,他那種覺得這個印記會持續“生長”的直覺還是無比強烈。
它會如藤蔓一般在他的後背攀爬,等它長成的時候,便會發生極為可怕的事情。
“是。”
一號言簡意賅。
於是儕黎穿好衣服,收拾好自己,決定不能亂了陣腳,要有條不紊的進行今天的計劃。
他今天要去找嚴向榮問話,他有預感這會是一個巨大的突破口。
然而當他整理好思緒,打開門的瞬間門,便對上了詹正青那雙幽深的眸子。
他不知是什麼時候站在門外的,悄無聲息,以至於讓儕黎嚇了一跳。
他的眼珠子是真的黑,這樣看過去的話,仿佛透不進一絲光,看得人後背發涼。
可是以詹正青的身份跟以往的形象,人們看他的時候頂多會敬畏他,卻不會有恐懼這一類的感覺。
儕黎察覺到了異常。
他看著詹正青,一
時間門不知道該說什麼。
一號也曾告誡他,發展到後期的戀愛腦病毒是一把雙刃劍。
沒有人知道求生無望的絕症病人最後會做出怎樣瘋狂的事情,某種意義上來說戀愛腦病毒與絕症無異。
“處理好了嗎?”
詹正青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淡。
“……嗯。”
儕黎應了一聲。
不可否認的是,他剛才看見詹正青的眼神時,確實心裡一顫。
不隻是眼神,還有那種……說不上來的氛圍。
詹正青的性格,有點麻煩。
他明顯跟普通人不一樣,並非不善言辭,卻不是多話的人,無論內裡發生了怎麼樣的劇變,他在表麵上都不顯露分毫。
儕黎正要越過他往外走,忽然被他一把拉住手腕。
他一驚,接著便感覺詹正青的另一隻手從後方拉開了他的衣領,詹正青比他還要高出一個頭,略微一垂眸便能將他的背部的情況儘收眼底。
詹正青的目光幾不可察地在儕黎的腰窩上停留片刻,接著便放開了他的衣領,拉著他手腕的手卻沒收。
“……這是什麼?”他問。
儕黎遲疑了一會兒,他本來沒打算把這事告訴詹正青,畢竟有些……難以啟齒,他自己都不是很想回憶,可哪想到詹正青會來這一出。
沒有辦法,他隻能說:“我昨晚……跟他對上了,他說他叫溫慈。”
“這是他留下的?”
“對。”
詹正青停頓了一會兒,不知道在想什麼,隨後他說:“你不告訴我,是不想讓我擔心嗎?”
“他盯上你,你怕牽扯到我,擔心我的安危?”
“……”
儕黎:6。
他心裡才蔓延開的陰鬱一下子散了個乾淨,隻剩下無語凝噎的情緒。
那邊詹正青把儕黎的無語當做是被自己說中心思後的沉默,緊盯著他道:“你不用擔心我,我能保護你。”
儕黎很想吐槽。
這個“戀愛腦病毒”真是一邊讓他心驚肉跳,一邊讓他倍感無語。
雖然按照詹正青的性子大概說不出這種話,但是戀愛腦病毒發展到大後期,中心思想離不開一句話。
——那就是“他真好,我淚目”或者“他真的好愛我,我他媽加倍淚目。”
總之“戀愛腦”總能給自己找的貌似合理的解釋。
儕黎對於這個印記又解釋了幾句,當然他不會把從一號那裡得來的消息告訴詹正青,隻說這看起來滲人,可他並沒有通感,不知道相關作用。
詹正青沒說什麼,隻是周身氣壓極低,他的表情冷得像是今晚要是看見溫慈再出現在眼前,他會先一步把溫慈的頭給擰了。
隨後,他帶著儕黎去找了嚴向榮。
看守所的環境跟儕黎預想的差不多,無處不在的鐵柵欄泛著冰冷的光澤,可能是詹正青之前就已經走好了流程或是手續,
他隻是跟在詹正青身後,不一會兒便穿過長長的走廊,進了一個訊問室。
房間門不大,從中間門被鐵柵欄被一分為二,柵欄的對麵放著一張帶束縛裝置的椅子。
詹正青:“坐吧,他很快就到了。”
儕黎依言坐下,下一刻對麵的房門被推開,一個滿臉憔悴的男人走了進來,被拷在了椅子上。
男人看著又高又瘦,黑眼圈很重,坐上椅子的動作看著很是熟練,像是已經經曆了好幾次,所以已經習慣了。
他一開始隻是低著頭,眼睛沒有焦距,不知道看向了何處,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
直到聽見了儕黎開口的聲音,他才忽然驚醒一般,猛地抬頭看向儕黎,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他的反應很大,甚至稱得上是激烈,下意識要站起的動作被手銬遏止,反作用力扯得他重重的跌坐回去,發出“哐?[]?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地一聲響。
詹正青微微皺眉,隨後對腰間門的對講機簡單交代了幾句,大概是讓外頭的人不要因為房間門內的響動而驚慌。
他看出了嚴向榮麵對儕黎時的態度不太對,跟以往問詢時簡直是判若兩人,不過他沒有開口,依舊沉默著把主導權讓給了儕黎。
從嚴向榮的舉動中,儕黎已經確認他們的確相識,並且其中一定有故事。
他剛要說些什麼,便聽見嚴向榮喃喃道:“怎麼會……你居然真的……不,不行,不能這樣。”
他的聲音從自言自語般的輕聲,到隨著情緒的流露逐漸變大,最後幾乎是對儕黎吼道:“回去,給我滾回去!!”
儕黎一頭霧水,想著難不成是自己以前做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有問題,絕對有問題,彆的不說,就說在他那個邪門的被動下,如果他們真的關係不錯,嚴向榮絕對不可能會讓他“滾”。
他平靜道:“是玲姨讓我來看你的。”
不管他們以前的關係是好是壞,現在身份不同,他現在的目的也就是來看望一下,順便試圖問出點新情報。
“……玲姨?”
嚴向榮的瞳孔明顯地震顫了一下,不知是想到了什麼,他的胸口劇烈起伏,最後死死地看著儕黎,道:“你說玲姨?”
他說:“玲姨三個月前就已經去世了,你忘了?”
儕黎:“……”
這回瞳孔地震的人變成了他自己。
這句話一出來可謂是細思恐極,他一時間門不受控製地回想起了自己之前跟“玲姨”交談時的場景。
他沒有這個現在這個身份之前的記憶,自然不知道“玲姨三個月前已經去世”這件事,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之前跟他說話的那個“玲姨”到底是什麼東西??
緊接著嚴向榮的表情也是一變,似乎是從儕黎的話語中猜測出了什麼。
“你連這個都忘了,你的記憶……你遇到‘玲姨’了?你身上……你身上這香,你是遇到誰了?!”
他話語十分急切,反倒讓儕黎對於他們關係的
好壞有了新的判斷。
嚴向榮現在是在擔憂他,怕他遇到了不好的事情€€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那麼,之前讓他“滾”……是想要保護他?
儕黎道:“我確實是遇到‘玲姨’了,就是她讓我來看望你的。”
他回答的是嚴向榮的第二個問題。
這會兒後知後覺,那時見到的“玲姨”確實是跟個死人一樣,身上的味道也很不對勁,就算是在醫院進行護工工作,那味道也不該這麼衝。
彆說味道了,死了三個月,早該爛完了!!
很奇怪啊,就算他知道了這位“玲姨”不是活人,要猜的話,很大可能是溫家那邊的操縱,可他還是不知道對方行動的目的,就像是單純跑過來送情報給線索,手把手教他下一步通關步驟一樣。
儕黎想到這裡,腦海中突然詭異的浮現出了溫慈那張人偶一般的臉,讓他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
一旁靠坐在椅子上的詹正青頓時直起身來,問道:“冷嗎?是空調溫度調太低了?”
儕黎:“不,我還好。”
就是想到了一些新鮮的絕望回憶。
嚴向榮像是剛剛將所有注意力都投到了儕黎身上一樣,這才注意到了詹正青的存在。
他當然認得這個人,他們在這個房間門見過不少次了,關於那些案子的一問一答重複了不知道多少次,令人厭煩。
他沒讀過多少書,搞不懂這些繁瑣的流程,隻覺得浪費時間門,如果能直接定罪,讓他死刑塵埃落定就好了。
詹正青在一邊,嚴向榮知道自己不能對儕黎表現得過於熟稔,可是剛才因為儕黎的出現令他實在震驚,他剛才的那些言行舉止應該都已經被看進了眼裡,想到這可能會對儕黎產生影響,他頓時心生焦躁,不自覺的咬住嘴唇,將那本就慘不忍睹的唇瓣撕得鮮血淋漓。
儕黎察覺到了嚴向榮的視線,他想了想,對嚴向榮道:“你不用太在意他,這是自己人。”
隨後不用看也知道,已經完全被“戀愛腦”占據神智的詹正青會因為他這話產生怎樣的反應。
“我來找你,是想問你對這個案子有沒有頭緒。”
儕黎說完,將酒店一案的資料遞給嚴向榮過目。
實際上這兩個案子,也就“心臟缺失”這一點有所相似,從旁人的角度來看,他因為這一點就跑來問嚴向榮是荒謬的。
不過這不是現實,而是副本,按照這種思維,他相信遊戲內不會平白無故的出現元素的重複。
嚴向榮沉默地看著,在死者身份的那一頁停頓許久,隨後抬眸看向儕黎。
“我知道是誰做的,”他道,“如果你想知道的話,我可以告訴你。”
儕黎一驚,沒想到一問之下居然能得到最終答案,剛要開口,便又聽見嚴向榮道:“可是,就算你知道了真相,那也沒有意義。”
“這沒有辦法成為你履曆上的一頁,你的努力得不到相應的勳章,他們會對你的一無所獲感到失望,即便是這樣沒有意義的事情
,你也要去做嗎?”
儕黎感覺他說的話有些奇怪,就像是他破這個案子是為了功勳一樣,沒有功勳就是打白工。
可他的目的是為了通關,而他現在的身份好歹是個為正義而戰的人民公仆,所以他道:“到底有沒有意義,要我確認過後才能決定。”
嚴向榮意味不明的掃了一眼他身側坐著的詹正青,然後又將視線投向儕黎,道:“你可以去找我的姨娘。”
“等你找到了她,如果是你的話,她會告訴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