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來這裡吃飯的,難道是來接她回家的嗎?
……
很明顯,每一句看似日常的寒暄,都會讓氣氛變得更加令人窒息。
一片沉默中,最先開口的居然是陳側柏。
他體溫偏低,所以一年四季都會外穿一件垂至膝蓋的大衣,今天也是這樣,外搭一件黑色大衣,裡麵是熨燙整齊的白襯衫。
陳側柏沒有看裴析,徑直看向秋瑜:“你等下還有安排?”
秋瑜:“……沒有。”
陳側柏沒有立即說話,冷漠而玩味地瞥了一眼裴析攥住秋瑜的手。
秋瑜這才想起,自己的手還被裴析攥著,連忙往外抽,解釋說:“……我剛才沒看路,裴析隻是想扶我一下。”
裴析當然不是想扶她,他比她先看到了陳側柏,是故意的。
他原以為陳側柏會像之前一樣,對這一切視若無睹,沒想到他冷冷投來的目光,連裴析都感到心驚膽戰。
有那麼一瞬間,裴析幾乎要以為,自己對上了某種攻擊性極強的大型掠食野獸。
——要麼還回他的獵物,要麼與他殊死決鬥。
裴析不願承認自己害怕了。
可他確實順勢鬆開了手。
陳側柏迅速扣住了秋瑜的手腕,簡直如蛇類捕獵一樣迅速而精準,掐住她腕骨的力道,幾乎令她疼痛。
但他放鬆得太快,調整情緒的速度也太快,她抬眼望過去時,他鏡片後的目光已毫無波瀾,看不出任何異樣。
“走吧。”陳側柏說,語氣平靜,十分自然。
隻有裴析知道,剛才發生了一次短暫且不見血的交鋒。
陳側柏隻用了三言兩語,就搶走了他攥在手裡的心上人。
裴析微笑著,看著秋瑜朝他告彆,眼裡卻晦暗不明。
——陳側柏根本不像他表現的那樣,對秋瑜毫不在意。
出於某種原因,他不得不對秋瑜若即若離。
裴析不關心陳側柏對秋瑜若即若離的原因,隻希望陳側柏能把持住,永遠不要對秋瑜表露出真實的情感。
最好,一直把持到,他把秋瑜撬走。
秋瑜不知道陳側柏和裴析之間的暗流湧動,她和陳側柏一直沒什麼話說,一路沉默走到路邊的停車位。
“解鎖。”陳側柏冷漠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秋瑜慢一拍,才反應過來,給跑車開鎖。
“你開我開?”
秋瑜:“你開吧,我有點累了。”她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坐上去,手掌蓋住額頭,有些倦怠地說,“可能是芯片使用過度……我最近都提不起來勁,很容易走神……”
話音未落,眼前倏地覆下一片陰影。
她的額頭被一隻冰冷的手掌扣住,濕冷的呼吸噴灑在她的耳邊,激起一小片雞皮疙瘩。
陳側柏從駕駛座俯過來,單手扯出自己的連接線,插-進她耳後的接口裡。
秋瑜腦子裡一片空白。
——陳側柏連進她的芯片了。
他要乾什麼?
結婚那麼久,他終於發現“共享芯片”的另一種玩法了嗎?
但也彆在大街上玩啊!
車門還沒關呢!
秋瑜剛要張口,陳側柏卻手掌下移,一把捂住她的嘴,冷冷地命令道:“彆說話。”
很不高興的樣子。
也不知道誰惹他了。
見他沒有要“共享芯片”的意思,秋瑜乖乖閉上嘴,眨巴著眼睫毛,望著他的眼睛。
他們的麵龐近在咫尺。
陳側柏卻沒有看她,眼裡閃爍著無機質的銀光。
他在讀取她生物監測的數據。
秋瑜有些困惑,為什麼突然這麼關心她的身體?
一般來說,讀取生物監測,或者全麵掃描,幾秒鐘就夠了。
陳側柏卻掐著她的下頜,硬生生掃描了十多分鐘。
直到他冰涼乾燥的手掌,都被她的嘴唇濡濕了,才鬆開她的下頜。
哢嗒一聲。
陳側柏抽出自己的連接線。
十多分鐘的時間,兩個人麵對麵,呼吸對著呼吸,芯片連著芯片。
這是第一次,她和他在床上以外的地方,這麼親近。
秋瑜不免恍惚了一下:“怎麼了?我感染什麼病毒了嗎?”
陳側柏沒有說話。
他取下細框眼鏡,單手撐著額頭,喉結滾動著,雙眼潛隱於掌心的陰影,看不出具體的情緒。
幾秒鐘過去,他才放下手,戴上細框眼鏡,握住方向盤,聲音有些低啞:
“少用芯片。除非必要,最好不要用。”
秋瑜笑說:“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結婚的時候,你就這麼跟我說過。你放心,我芯片一直用得很少,不會出事的。再說,就算得了芯片病,不還有你嗎?”
她歪著腦袋,用手指輕梳了一下他的額發,隨即一愣,居然有些潮濕。
在那短短十多分鐘裡,他居然出汗了。
這下,秋瑜是真的慌了。
陳側柏的體質,她比誰都清楚,他是那種劇烈運動也不會出汗的人。
他不可能是因為關心她而出汗。他們沒熟到這種地步。能讓他出汗的,隻有一種可能……她不會得什麼絕症了吧?
下一秒鐘,她的手腕被陳側柏猛地攥住。
就像是一種捕食本能,有東西在眼前晃動,必須抓住。
秋瑜沒有注意這一細節。
她太慌了,一臉迷茫地望著他。
陳側柏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度了。
他閉了閉眼,把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膝蓋上,用大拇指輕輕摩-挲她的脈搏,像是在安撫她。
西褲的料子單薄,擋不住他因情緒過激而變得格外寒涼的體溫,凍得她手指略微蜷縮了一下。
“彆怕,秋瑜。”許久,他才出聲,“你沒有感染病毒。”
說著,他重重地呼吸了一下,額上青黑色的青筋一閃而逝,鬆開她的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然後,轉頭看向她:
“但要記住我的話,少用芯片。儘量使用獨立電子設備,好嗎?”
這明顯是他第一次安慰人,語氣生硬且不熟練。
對上他的目光後,秋瑜卻莫名一震,心臟漏跳半拍。
可能是她的錯覺,又可能是每個涉及醫療行業的人,都會這麼鄭重地看著患者。
有那麼一刻,她竟覺得,陳側柏的眼睛隻能看見她。
這種獨一無二的珍視感,實在令人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