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側柏開車抵達時, 天色晦暗了下去,飄起了小雨。
雨霧朦朧,車燈如同兩道穿透力極強的目光, 直直朝她望來。
秋瑜不由擋了一下眼睛。
車在寫字樓前停下。
駕駛座車門被打開。
陳側柏一身黑色長大衣,身形高大挺拔, 撐著黑雨傘,穿過濕濛濛的雨霧, 向她走去。
他身後是失控閃爍的霓虹燈牌, 經過緊急搶修,全息投影和巨幅廣告牌已經恢複正常,隻剩下霓虹燈牌損壞的燈管,一時半會難以換下來。
雨水與燈光,機械空洞的廣告念白,來往車輛的噪音。
一切是那麼光怪陸離。
秋瑜看著這一幕,心裡莫名彌漫開一絲不安,像是下一秒鐘就會被什麼吞噬似的。
她三步並作兩步,快步走到陳側柏的傘下,緊緊抱住了他的腰。
陳側柏伸手扣住她的後腦勺:“害怕?”
秋瑜搖頭:“……我隻是不明白,為什麼是我。”
“彆多想, ”陳側柏手下移,按住她的後頸,將她摟到傘下,他比她高太多, 她仰頭隻能看到他淩厲的下顎線, “可能並不是針對你。”
秋瑜微愣:“啊?”
陳側柏平靜地說:“入侵市中心的廣告屏沒那麼簡單,幾乎每個廣告屏都有防入侵程序,隻要黑-客試圖入侵, 防入侵程序就會切斷他的所有神經聯結。除非入侵者的水平遠遠超過設計防入侵程序的人,否則幾乎不可能入侵成功。”
“但這程序是由生物科技的網絡專家設計,能攻破的人少之又少。”他頓了頓,“所以,彆想太多了。”
秋瑜看著不遠處被雨水淋濕的霓虹燈牌,那原本是一個酒吧的招牌,上麵有中文、英文和日文,入侵者卻用這三種語言強行拚湊出了“離她遠點”的意思,看上去怪異而令人毛骨悚然。
她隱約感覺有哪裡不對,但陳側柏沒必要也不可能欺騙她,遲疑片刻,慢慢點了一下頭。
陳側柏大拇指按著她頸側的動脈,不動聲色地摩-挲了一下,這是一個充滿壓迫感的動作,秋瑜卻毫無察覺。
他瞥了一眼她身後的拍攝無人機:“等下還有采訪?”
他話題轉移得太自然,秋瑜慢了一拍才反應過來:“啊,有。”
“還去嗎。”
秋瑜苦著臉說:“既然不是針對我的話……當然要去。科研人員那麼忙,難得空出時間來配合我們采訪,怎麼能不去。”
陳側柏低頭,親了一下她的額頭:“好,我陪你。”
“那你工作怎麼辦?”
陳側柏淡淡地說:“我可以遠程指導他們。”
秋瑜鬆了一口氣,有陳側柏陪她,應該不用擔心安全問題了。
她心有餘悸,忍不住緊緊摟住他的腰,恨不得整個人都掛在他的身上。
陳側柏一頓,視線在她臉上一掠:
“你這樣我怎麼走路。”
秋瑜悶悶地說:“我不管,我就要抱著你。”
陳側柏不語。
幾秒鐘後,他手臂突然往下一壓,重重地扣住她的腰,力道之重,哪怕隔著一層薄羊絨麵料,也讓她感到了某種難以忽視的存在。
秋瑜一僵,耳根瞬間羞恥發燙,往後一縮:“我還是自己走吧。”
陳側柏輕笑一聲。
感到他冰冷的呼吸掠過頭頂,秋瑜連頭發絲都繃緊了,臉頰也轟地燒了起來。
但她很快意識到,陳側柏並非那麼輕浮的人,他可能是想用這種方式讓她放鬆下來。
有那麼一刻,她確實忘記了看到廣告牌的驚悚感,隻是,對上裴析驚愕的目光後,又回到了心驚肉跳的現實。
裴析早已冷靜下來。
他驚訝的並不是廣告牌和芯片被入侵,而是秋瑜對陳側柏表現出來的依賴感,以及陳側柏攬住秋瑜的姿勢。
在此之前,他從來沒有見過,陳側柏對秋瑜表現出那麼明顯的獨占欲。
在裴析的印象裡,陳側柏一直是一個冷漠到毫無人性的男人,全身上下看不到任何作為生物體的衝動,眼睛永遠隻能看到數據。
裴析跟他一起做過實驗,曾親眼看到他比計算機先一步算出結果。
儘管理論上,人腦860億個神經元所產生的聯結方式遠比單個計算機要複雜,而且目前還沒有發明出一種算法,能使AI自主進化且產生意識;
但這隻是意味著,計算機難以模擬出人類的思維和意識,想要超越人腦的算力卻十分簡單。
陳側柏的計算能力卻超越了計算機。
裴析第一反應是嫉妒。
自然界,雌性都會優先選擇基因更好的雄性。
陳側柏出身那麼卑賤,但無論是外形,還是智力,甚至是身高,都略勝他一籌。
裴析很難不感到嫉妒與忌憚。
幸好,陳側柏對秋瑜並不感興趣,哪怕他登門拜訪,故意露出男主人的姿態,陳側柏也毫不在意。
裴析以為,隻要自己徐徐圖之,就能從陳側柏手中奪回秋瑜。
誰知,這才過去多久——距離他們上一次碰麵,才過去了一個星期,陳側柏對秋瑜的態度就完全變了。
眼神不再冷漠,充滿了某種幽深晦暗、難以描述的情緒。
一隻手臂始終擱在秋瑜的肩頭。
裴析有一種錯覺,陳側柏這副姿態,展現出了恐怖的保護欲。
而保護欲的儘頭,是無窮無儘的占有欲和掌控欲。
因為近乎偏執地認為,隻有自己不會傷害她,所以她隻能被自己占有和掌控。
裴析心裡一驚,他不過跟秋瑜一個星期沒有見麵,陳側柏就意識到了自己對秋瑜的感情,並毫無顧忌向她展示了那種可怕的保護欲?
不對。
裴析仔細觀察,發現陳側柏無論是跟秋瑜說話,還是擁抱她,親吻她,與她對視的時間都不長。
像是怕泄露眼底癲狂的情緒。
裴析笑了,原來還沒有跟秋瑜坦白啊。
那他就還有機會。
這麼想著,裴析理了理衣服,快步朝秋瑜走去。
下一秒,陳側柏卻突然傾斜雨傘,擋住了他看向秋瑜的視線。
隻見陳側柏將雨傘遞給秋瑜,朝外麵的車揚了揚下巴:
“你先去車裡等我。雖然入侵者不一定是針對你,但不排除有這個可能。這段時間,你最好跟裴先生保持距離,以免發生不必要的危險。”
裴析臉上笑意漸漸消失:“為什麼要秋瑜跟我保持距離,跟我走得近一些,難道不更加有利於她抓到入侵者嗎?”
陳側柏瞥他一眼,鏡片後的目光幾分冷戾:
“第一,她是我的妻子,我不可能犧牲她的安全去抓捕入侵者;第二,那個入侵者不一定是針對她。”
“怎麼可能不是針對她?”裴析覺得好笑,“當時,我隻要朝她走一步,所有的廣告牌、霓虹燈牌……甚至是紅綠燈都朝我瘋狂閃爍。不是針對她,難道是針對我嗎?”
秋瑜忽然反應過來。
是啊,入侵者不一定是窺視者,也有可能是裴析的狂熱追求者,因為看到他離她太近,而對他發出警告。
陳側柏的推測不無道理,入侵者可能真的不是針對她。
秋瑜想了想,說:“裴析,我們這段時間,還是不要見麵了吧……你今天不打招呼就過來,其實有點耽擱我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