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側柏緩緩點了下頭。
他看上去似乎是恢複正常了, 不僅眼神不再像爬行類動物一般冷酷空洞,蟄伏在暗處的鬼手也與她保持著安全距離。
秋瑜卻知道,這隻是表象而已。
他原本已經打算放她離開, 她親口承認愛他以後, 他顯然又改變了想法,專注得幾近病態的目光就是證據。
——隻要她流露出半點離開的意思, 周圍密密麻麻的鬼手, 就會立即鉗製住她防守薄弱的部位。
秋瑜沒怎麼在意,反正她也沒打算離開他。
她本來打算進行一番條分縷析的表白, 頭腦卻一片空白, 隻好想到哪兒說到哪兒。
“我記得你之前說過……你沒我想的那麼好,那你有沒有想過, 我也沒你想的那麼好呢?”
陳側柏靜靜看著她。
沒了眼鏡片,他眼中那種冷靜的瘋狂更加清晰而突出, 似乎無論她說什麼,都會含在口中反複咀嚼。
“我接下來要說的話,對你來說, 可能有些矯情……但我必須告訴你, 我心裡的想法。”秋瑜握著他兩隻被捆起來的手,靠在他的肩上, “我是一個……非常缺愛的人。”
“我爸媽總是教育我, 想要在這個世界活下去,必須時刻提醒自己,所有人都是你的敵人, 包括你的父母。如果有一天,我阻擋了他們的晉升之路,他們毫不留情地殺死我。”
秋瑜笑了聲:“我明白他們的苦衷, 想要鞏固統治階層的地位,就必須變得冷漠無情、精於計算,否則隨時會被敵人置於死地。”
“我了解這個世界運行的規則。”她垂眸,“但我不願意那麼活著……我想過正常人的生活。”
“畢業後,我本該立即跟裴析結婚,進入生物科技工作,但我第一次違背了他們的意願,成為了一名記者。”
“還記得我爸媽安排我們見麵那天嗎?”秋瑜說,“我說,婚姻在我這裡,更像是一場合作,而非愛情的結晶。完全是騙你的,我厭惡一切商業性質的東西,也討厭你那天絕對理性的態度,但又想跟你結婚,所以撒了謊。”
她微微勾了一下嘴角,笑容狡黠,又夾雜著幾分迷茫:
“你說,如果我不撒這個謊,對你、對我,是不是要好一些?如果我一開始就坦誠地告訴你,我對你有好感,需要你全心全意地愛我……你是不是就不用那麼難過了?”
“我今天非常生氣,但不是因為你接受過基因改造,也不是因為你就是窺視者和入侵者,更不是因為你能操縱這堆……東西。我生氣是因為,你什麼都不告訴我。如果你早告訴我,你那麼愛我,是你在窺視我,也是你入侵了廣告牌,我就不用那麼害怕了。”
她說:“我害怕的是未知,不是你。”
陳側柏喉結重重滑動了一下。
“而且,我很高興,你愛我到這種程度……”她繼續說,“你知道嗎?知道你就是窺視者的那一刻,我其實非常驚喜。我知道你很愛我,但沒想到你這麼愛我……我沒有告訴你,是因為這個想法太變態了,早知道你……”她蹙眉,似有幾分懊悔。
陳側柏閉了閉眼,第一次竭力放緩呼吸。
他有一種極端不真實之感。
秋瑜愛他。
秋瑜需要他的愛。
秋瑜並不害怕他窺視她,甚至為此感到……驚喜。
她不在乎他卑鄙無恥的行為,也不在乎他曾是一灘令人憎惡的血肉組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