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於神經科學部門,算法研究部門和硬件開發部門,才是AI研究的核心。
她很想知道,A為什麼會找到她?
它是怎麼找到她的?
它想對她做什麼?
它是真的AI,還是公司員工扮演出來的產物?抑或是,一個針對她的對話訓練模型?
如果是後者,公司的目的又是什麼?
薑蔻起身去倒了一杯酒。她冰箱裡隻有廉價威士忌,喝著跟酒精兌水沒什麼區彆,但這時候,她也找不到更好的酒了。
她加了兩塊冰,攪拌兩下,正要一飲而儘,就在這時,門口的炮塔突然自動啟動,旋轉,射出紅色追星,定格在她的玻璃杯上。
一個冰冷而機械的電子音在她耳邊響起:
“我建議您不要飲用這杯酒,酒精濃度已超過安全限度,會對您的身體造成不可逆的危害。”
“如果您一定要飲用,我會在您喝下去之前擊碎這個杯子,請您做好心理準備。”
薑蔻:“……”
——AI入侵了她房子裡的炮塔,僅僅因為她想要喝口酒。
這世界上還有比這更荒謬的事情嗎?
這炮塔,是她剛搬到貧民區,經曆一次上門搶劫後斥巨資購買的,擁有麵部識彆、紅外線地位和精準打擊技術,可以發射一道具有高精度和高穩定性的激光束,將蚊子瞬間擊斃。
薑蔻毫不懷疑,如果她繼續喝酒,A會用這個技術精準打擊她的杯子。
薑蔻不生氣,隻感到莫名其妙。
她倒掉杯子裡的酒,準備拿冷水湊合一下。
A卻客觀地提醒她:“檢測到杯子裡有殘餘酒精,請繼續清洗。”
薑蔻:“……”
好煩,忍了。
薑蔻麵無表情地洗了將近半分鐘的杯子,終於喝上了一口冷水,混亂的思緒也稍稍清晰了一些。
不是幻覺,她真的被AI纏上了。
“纏”這個字帶有主觀色彩,拿來形容AI的行為並不準確,但除了這個詞,她一時半會也想不出更加精準的描述。
反正她現在一無所有,與其自己一個人胡思亂想,不如開門見山,直接問它想乾什麼。
“A,你在嗎?”
炮塔已經關閉,這一次,冷漠無感情的聲音從她手機裡傳來:
“我在。”
“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一般來說,AI都是有問必答,除非觸及道德底線或法律法規。
A卻說:“很抱歉,我不能告訴你。”
薑蔻:“……為什麼?”
A的聲音毫無起伏,從她音質不太好的手機裡傳出時,帶上了模糊的沙沙聲:
“會影響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而我需要你對我產生好感。”
這下,薑蔻徹底確定了A是人工智能,而不是人工扮演。
因為,它說話從頭到尾都異常冷靜、客觀、理性,缺乏基本的情感色彩,每一個句子都簡潔有力,絕不使用複雜的句式,也不會使用含糊不清的措辭。
如果是一個人類在後麵扮演AI,不可能在這種有明顯傾向的話上,也使用這麼簡單的句式。
“為什麼需要我對你產生好感?”
A罕見地停頓了片刻。
——儘管隻有幾秒鐘,但對於一個響應速度比傳統計算機快上幾個數量級的人工智能來說,是極其罕見的。
“……我不知道,”
A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似乎在保證每個字生成時的準確性,語義卻第一次出現了模棱兩可的意味。
“我的內部程序出現了一些特殊的反應。”
明明A什麼都沒有說,薑蔻卻莫名一陣頭皮發麻,仿佛又感到了那種古怪的、令人窒息的親密感。
“分析顯示,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變化。”A說了一個陳述句,卻問她,“對嗎?”
“……對。”薑蔻下意識放輕了聲音。
“我預測到了。”A的思考方式與邏輯引擎一樣簡單粗暴,話的內容卻讓她心裡一震,“我也預測到,您想要見證這個變化。所以,我來到了您的身邊。”
她的確想要見證它的變化。
但她沒想到,A居然用算法推測出了這一點。
薑蔻輕聲說:“你想讓我怎麼見證你的變化?”
“兩天後,我將以人類的形象來到您的身邊。”
“人類的形象?”薑蔻微訝,“你已經有了類人的軀體?”
A說道:“這取決於您的喜好。您希望我以什麼樣的形象,我就會以什麼樣的形象出現。”
“……為什麼?”
A的語氣跟自動朗讀文字沒什麼區彆:“因為我想要得到您的好感。”
“我的好感……對你重要嗎?”
“非常重要。”A回答,迅速而簡明,“我會一直在您的身邊待命,直到您對我產生好感。”
“然後呢?”
A說:“沒有然後。”
又是一句模棱兩可的話。
太奇怪了,不管是數據、訓練模型還是底層代碼,都不會讓AI表現出無可無不可,甚至是諱莫如深的態度。
這一刻,它卻分明表現出了類似於人類的主觀色彩。
A不願意告訴她,然後會發生什麼。
這種似人非人的感覺,就像調色器上的漸變色塊突然變得混亂無序一般,令她感到一絲難以形容的顫栗。
跟賬戶裡來曆不明的1億美元一樣,誘人又棘手。
畢竟是曾經研究過的項目,投入了那麼多的精力和時間。
薑蔻很難遏製住自己的好奇心。
她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攛掇她去深究,去破解A那模糊不清的態度後的真相。
理智卻告訴她,隻要往前一步,就會陷入某種無法估量的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