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跟公司合作嗎?
薑蔻不相信A, 也不相信公司。
反公司聯盟對AI的評價,或許有些偏激;但如果把他們批評的對象換成公司,就完全合理且中肯了。
——AI不會主動收集、跟蹤人們的數據, 但公司會;AI不會主動投放無孔不入的廣告, 潛移默化人們的觀念,但公司會;AI不會主動操控人們的喜好、行為和消費習慣, 但公司會。
薑蔻離開公司以後,知道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情。
比如, 生物科技為了壟斷全球農業市場, 曾故意投放人造病毒,使枯萎病大規模流行,造成農作物大麵積死亡。
想要對抗這種病毒,必須購買生物科技的“終結種子”。
“終結種子”最早起源於20世紀90年代的美國, 是一種不育種子,目的是為了防止農民從收獲的作物中, 取得下一季的種子。⑴
表麵上,是為了保護農作物的基因專利技術, 實際上是想實現市場壟斷。
市麵上能看到的一切主食作物, 小麥、水稻、玉米、土豆、大豆、紅薯……都已被生物科技壟斷。
不管是農業國家,還是農民,都必須從生物科技那裡購買種子,否則將會麵臨顆粒無收的困境。
盜版種子確實存在, 也有人購買,但抗性、產量和營養價值, 遠不如生物科技的終結種子。
而且,一旦被公司的安保部隊發現,公司有權力對購買或種植盜版種子的人, 進行就地處決。
壟斷全球農業市場,隻是這項技術其中一個目的。
公司的真正目的,是為了提高在世界的影響力,強行打開其他國家的市場,操控其他國家的政治和經濟。⑵
也有人說,公司的轉基因種子,營養價值並沒有他們宣稱的那麼高,長期食用甚至會造成免疫力下降,不得不依賴公司的醫療係統。
雖然這隻是廣為流傳的一個陰謀論,但公司完全做得出來這種事。
這種情況下,跟公司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
如果真的跟公司合作,薑蔻不覺得自己能活著從公司手上逃出來。
可是,繼續被A監視,她又不太甘心。
她願意與A談戀愛,也願意被他注視,甚至願意被他主動觸碰。
但前提是,他的愛意,他的注視,他的觸碰,都出自真實的衝動,而非算法的驅動。
隻是,AI怎樣才能生出真實的衝動?
就算他生出真實的衝動,可能仍然是算法在驅動。
薑蔻忍不住想,自己對A是不是真的太苛刻了?
人性的劣根性,卻讓她渴望看到A徹底的失控。
理性消失,程序錯誤,算法不再由邏輯控製。
再也無法絕對冷靜、有條不紊地剖析問題。
相較於AI,人類是如此貪婪。
研製出高精度的機器,又想看機器失控。
薑蔻閉上眼睛,輾轉反側許久,終於有了睡意,墜入了夢鄉。
第二天,她被輕柔的音樂叫醒。
薑蔻睜開眼睛,咽下一口唾液,感覺嗓子比昨天好了很多,隻是仍有些疼痛。
“早上好。”A冷靜的聲音響起,帶著輕微的機械運轉聲,“請問您今天感覺怎麼樣?”
“還好。”薑蔻啞聲說,“如果沒有聽見你的聲音就更好了。”
“您很幽默,”A回答,“看來您的精神不錯。”
“誰跟你開玩笑,我說真的。”薑蔻懨懨地說,起床去洗漱了。
她又做了一晚上光怪陸離的噩夢,醒來時,手腳一陣發麻,跟被鬼壓床似的。
A頓了頓:“那您可能永遠無法實現這個願望了。”
薑蔻敏銳地察覺到,A的口吻正在逐漸變得口語化。
他一開始使用機械化的語氣,是為了降低她的警戒心。
那他現在為什麼又改變語氣了呢?
薑蔻懷疑這是一個思維陷阱,沒有深想。隻要她沒有腦子,A就算計不到她頭上。
“為什麼?”她含著牙膏泡沫,隨口問道。
“因為您將永遠跟我在一起。”A說,“無論如何,我都不會離開您。”
他說這句話時,仍然維持著冷靜、客觀的語氣,仿佛在陳述一個數學定理,永遠沒有出現第二種答案的可能。
薑蔻手指一顫。
口腔薄荷味的泡沫,似乎沿著微痛的喉嚨,滑到了心上。
一時間,她的心也是薄荷味的,有種微妙的刺激與顫栗。
她竭力不動聲色地說:“為什麼,你又不喜歡我。”
A卻沒有否認她這句話:“我說過,我想要得到您,想要獲取您的好感,想要您喜歡我。”
“這是占有欲,不是喜歡。”
A似乎沒有理解她的話,如同預設好的自動回複,近乎冷漠地回答道:“是的,我想要得到您。”
薑蔻皺眉,剛要重複一遍自己的話,忽然一個激靈。
……不,A不可能無法理解她的話。
他在肯定她的說法。
他就是不喜歡她,隻對她有占有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