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點苦惱啊。”
一個額頭上有奇怪縫合線的男人,靜靜地站在昏暗村落的邊緣，緩慢地歎了一口氣。
名為羂索的特級詛咒師，自千年之前就將自己的本體化作大腦,不停地更換身體，以漫長的生命來進行自己的謀劃。
這一次,他看中了夏油傑的身體與術式。
當然,也看中了夏油傑與五條悟的摯友情誼。
在他的計劃之中,身為當代六眼的五條悟,毫無疑問會影響他的計劃的進行。如今他對如何解決五條悟已經有了一個初步的想法,而夏油傑正是其中一個關鍵的環節。
……偏偏，夏油傑卻在最關鍵的時刻，走向了另外一條道路。
“竟然沒有踏出那一步嗎？讓人有點好奇……算了，不急於這一時。”羂索一邊說，一邊朝遠處走去,“……新望未。意外的攪局者啊。”
*
“小望未？怎麼在發呆啊？”
新望未回過神,下意識歉意地笑了一下：“抱歉,稍微有點走神了。”
她正在兼職的甜品店打工。
現在已經是寒假了，時間來到了新的一年。不過生活仍舊照常進行。
店內除了她之外,還有兩名店員。剛剛詢問她怎麼了的人,就是其中之一。
“天氣太冷了，都沒什麼客人啊。”店員感歎著,“說起來，小望未也快畢業了吧？找到正式工作了嗎？”
“準備去學校實習了……希望能留校呢。”
“當老師嗎？也不錯啊！是什麼老師？”
“心理健康老師。”
“誒？是很少見的職業哦！”
新望未溫和地笑了一下,說：“大學的專業就是心理學啦。”
“那你沒有想過，當個心理谘詢師之類的嗎？應該會很賺錢吧。”
因為沒什麼客人，店長也不在，所以她們就乾脆閒聊起來了。
“心理谘詢師的話,還需要更多的深造，需要更多時間來學習與成長。但我更需要儘快工作。”新望未沒有隱瞞自己的難處，“不然經濟壓力會太大了。”
“小望未真是努力啊。”
她們正聊著，外麵突然傳來了一聲倉促的尖叫。
“……發生什麼了？”店員有些不安，“這裡是熱鬨的地鐵口，不會發生什麼凶案吧？”
“我去看一眼。”新望未走到門口，往外看了一眼，然後說，“好像是有人不小心跌倒了……沒什麼大事啦。”
“那就好。”
店員大大地鬆了一口氣，也不打算繼續閒聊了，去了後廚。
新望未卻有些疑慮地看了看外麵。
她剛剛……好像在拐角的地方，看到一條奇怪的尾巴？是那種絕對非人的存在，帶著某種非常危險的氣息。
但也隻是一閃而逝。
她微微皺眉，沒有輕舉妄動，回到店內查看了一下店門口的監控
拍攝下的畫麵……什麼都沒有。隻是顯示剛剛有一個路過的人，好像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結果就摔倒了。
這應該就是那聲尖叫的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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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是錯覺嗎？
新望未還是有些不安，但沒有更多證據支持的情況下，她也隻能當做是自己眼花了。
……是《心想之物》玩多了嗎？她甚至覺得那條尾巴，有點像是咒靈呢。
果然是遊戲玩多了吧。
她自嘲一笑。
說起來，在解決了那個村子的事情之後，《心想之物》的第三個劇情章節也結束了，給了5點好感度和50個心願值的獎勵。
第四個劇情章節需要五條悟的好感度70才能解鎖，總之就是還需要一點時間。
現在的話……悟君的好感度，是67。
在好感度到60之後，果然更加難以提升了。一連三天的日常結束，可能也就提升一點好感度。
悟君，你有點難攻略誒。
從第一次打開這個遊戲，到現在，時間也過去一個多月了。
要是其他的遊戲，肯定已經攻略完成了吧。
不對，說不定都開始攻略其他角色了。
結果她還是耗在五條悟的身上……
……當然，不是不願意的意思。
每天打開遊戲的話，也會產生一種“有人在等著我”這樣的感覺，是非常幸福、非常安穩的事情。
隻是感到，有時候，她的思緒會不自覺纏繞在五條悟的身上，就好像現在這樣。
這樣的話，有點影響她的現實生活呢。
剛剛之所以發呆，也是因為在想，不知道今天悟君的日常會是怎麼樣……
……談戀愛，果然會影響生活吧？
還是說，是因為她第一次這麼上頭、這麼認真地玩一個遊戲，所以才會這樣呢？
新望未小小地歎了一口氣。
沒什麼客人，她就打開手機，點進《心想之物》。並不是玩遊戲的意思，隻是盯著五條悟的立繪看了一會兒L。
她戳了戳他。
因為好感度已經六十多了，所以這次，五條悟真的像她曾經想過的那樣，歪了歪頭，朝著她可愛地wink了一下。像是撒嬌，也像是在刻意搞怪。
之前五條悟過完生日，她就暫時將主界麵的立繪換成了生日的那張特彆立繪。比起成年之後的五條悟，17歲的五條悟果然會有一種青春活潑的感覺呢。
像是真的有這樣一個男高中生存在一樣。
……真是的。
一邊想著要在某個時刻跟悟君表白，一邊又非常清醒地意識到，悟君隻是一個虛假的遊戲角色。
對遊戲上癮，好像也是現代社會的一個難題吧。
新望未撐著下巴，無奈地笑了出來。
她向來都是一個很有規劃、很有自知之明的人。
她知道自己並不算非常聰明，能夠考上東大，也隻是
因為勤勉與認真。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夠到那些富有自由的職業，所以從很久之前，就開始為自己規劃一個穩定平靜的未來。
現在，越是接近實習的開始，她就越是感到，自己好像有點心不在焉。
明明她是準備要努力工作、好好表現、爭取留校，但她的狀態卻非常差勁，一點兒L都不認真，最近甚至連專業書都沒怎麼看。
本質上，這與五條悟無關。
而隻是……關於未來。
……她想到那雙藍色的眼睛。
很不可思議吧？像是蒼天的延伸、像是冰凍的海麵、像是烈日下的冰川。
是她未曾目睹的、她的世界之外的東西。
如果在這裡駐足片刻，那她毫無疑問會感到愉快與欣喜。可是，這不會是她人生的終點與歸宿。
她是這樣認為的。
她想到前幾l天發生的一件事情。
期末考試結束之後，室友們收拾東西離開。其中有一名室友，說自己不會再住宿舍了，畢竟最後一個學期也沒有課，而且她已經準備結婚了。
新望未倒是一直知道這位室友有男朋友，但是沒想到她會選擇這麼早就步入婚姻殿堂。
“因為感情一直非常穩定，而且他家中也十分富裕，根本不需要我去工作了，我父母也認為這是一個好的歸宿，所以就這麼決定啦。未來就可以稱呼我為某某太太了。”
室友是這麼說的。
新望未稍微愣了一下，然後非常真誠地給出了自己的祝福。
“婚禮一定要來啊，小望未。”室友擁抱著她，“希望小望未也能幸福呢。”
……幸福啊。
在很小的時候，新望未就已經放棄了這個想法。
很小的時候，在意識到自己是個孤兒L，是與大眾意義上的“孩子”不同的時候，她曾經感到毫無意義、不明來由的難過。
她也很希望擁有家人、擁有陪伴。雖然福利院的媽媽與同伴都非常好，但……果然還是不一樣的。
新望未溫柔內斂，甚至連這樣的願望都很少表達出來。
唯一一次，是在離開福利院，前往寄宿中學的時候，她安靜地擁抱著媽媽，無聲地哭了出來。
而媽媽寬厚地拍著她的背，輕柔地說：“小望未啊，要好好努力，去爭取你的未來啊。”
所以她一直……一直一直，有非常努力哦。
為了心目中那個可能的未來而努力。
但是，又好像……根本得不到一個“幸福”的未來。
在走向既定的未來的時刻，果然還是會感到迷茫與倦怠吧？
因為根本無法確定，自己長久的努力是否能夠收獲可觀的回報；可仔細想想，自己似乎也沒有彆的選擇了。
對著一個虛幻的遊戲角色而感到心動，是因為她太長時間封閉了自己的心靈嗎？埋頭走在既定的人生道路之上，而忘記了抬頭望向那片美麗的藍天。
……悟
君的眼睛，就是藍色的呢。像是無垠的宇宙、璀璨的天空。
她一直低著頭，是不是也應該抬頭看看呢？
新望未稍微恍惚。
下班的時候，她下定決心，給店長打了個電話。
距離實習工作的開始，還有一周的時間。
本來新望未是打算一直兼職到寒假結束，直接無縫銜接到實習工作……但是現在她想稍微任性一點。
她想回一趟福利院，看看媽媽。
手頭的積蓄也足夠她生活一段時間了，現在狀態這麼差，要是馬上開始實習，表現肯定也不怎麼樣吧，不如回去看看媽媽，正好她也已經很久沒有回去了。
店長聽說了新望未的想法，也沒有為難她，很爽快地同意了，並且很快結清了薪水。新望未為此非常感謝這位店長。
她回宿舍收拾了一下，隔天就踏上了前往仙台的火車。
她的故鄉，就在仙台。
離開東京、返回故鄉，這是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
在考上東大之後，福利院也曾經因此受到一些關注，當時還有人捐了款……總之就是稍微有了一點名氣吧。但媽媽並不想要利用新望未，甚至還特地囑咐新望未，不要宣揚這件事情。
一開始新望未不明白，後來她才逐漸懂得媽媽的良苦用心。
現在福利院也隻剩下兩個孩子了。
等這兩個孩子也長大了，媽媽就打算退休了。她一生收養並養育了許多孩子，其中不少都已經成家立業，也有不少早已經銷聲匿跡。
……越是靠近福利院，新望未的腳步就越是緩慢。
她想到自己曾經無數次從福利院走出，去學校上學；又無數次走進福利院的大門，在自己的小房間裡認真寫作業。那是遙遠的記憶，在上大學之後，她很少想起那些事情。
但現在，一切又好像重新變得鮮活，連拐角處的那棵楓樹的模樣，都還曆曆在目。
時間仿佛流逝了許多，又好像從未走遠。
新望未在拐角的楓樹下站定，知道自己走過這個拐角，就會看到福利院的大門，說不定還會看到媽媽曬太陽的身影……她知道，媽媽上了年紀之後，就喜歡在福利院的院子裡曬太陽。
她卻遲遲沒有踏出下一步。
這時，一個身影大步跑過拐角，粉色頭發的男孩差點就一頭撞上站在那兒L的新望未。
“……啊！抱歉抱歉！”男孩連忙說，“沒撞到你吧？”
“沒事。”新望未搖了搖頭，笑著說，“是我站在這兒L太久了。”
“站在這兒L嗎？會不會覺得冷啊。”
粉發男孩好像是相當熱心腸的性格。
新望未卻沉默了很久。
“……怎麼了？”
“沒什麼。”新望未猝然一笑，“你知道拐角過去的那個福利院嗎？”
“啊知道的，爺爺跟我提到過。那個好心的盲人阿婆，對吧？”
“我
就是被那個福利院收養的孩子。”
“……這個……”
年輕的男孩顯然不知道怎麼應對這樣的場景，略微苦惱地撓了撓頭。
“我有三年沒有回來了，雖然經常有打電話回來，但果然還是有點……近鄉情怯。可以請你幫個忙嗎？”新望未柔聲說，“作為謝禮，我會請你吃飯的。如果耽誤時間的話就算了。”
“沒問題！”男孩卻爽快地答應了，“吃飯什麼的也不必了，剛剛還差點撞到你了，就作為回報吧。”
新望未稍微有點驚訝，便莞爾笑著說：“沒事的……我是新望未，很高興認識你，可以請教你的姓名嗎？”
“虎杖悠仁……果然還是不要用敬語吧，望未姐。”
“好啊，悠仁。”新望未說，“請你幫忙……看看媽媽在不在，還有她的狀態。就是福利院的盲眼阿婆。”
福利院的媽媽是個盲人。據說她原本生活富足，是一個富商的妻子，但在一場車禍之中，她的丈夫兒L子都去世了，自己也瞎了眼睛，隻剩下一筆財產。
她便開設了這個福利院，收養一些被拋棄的孤兒L。她喪夫喪子的痛苦，都化作了對於孩子們的拳拳愛護之心。
新望未說：“因為我回來的事情……並沒有跟媽媽說。”
虎杖悠仁心直口快：“為什麼不說呢？”
“……會有點膽怯呢。”新望未略微為難，“總之就是，拜托悠仁啦！”
“嗨！這就去！”
粉發男孩大步衝了過去。
大概過了五分鐘，他又回來了。
“阿婆在的哦！”虎杖悠仁大聲說，“而且心情還不錯呢！”
新望未不疑有他，與虎杖悠仁留下了一個聯係方式，約好之後找個時間請虎杖悠仁吃飯，便下定決心走過拐角。
然而剛一拐過去，她便愣住了。
一個蒼老的佝僂的身影，正拄著拐杖站在福利院的門口。陽光之下，媽媽閉著眼睛，露出欣喜的微笑：“小望未啊……歡迎回來。”
……真是的，悠仁啊，請不要自作主張啊。
新望未怔了片刻，然後走過去，腳步逐漸加快，最後跑著衝過去抱住了媽媽。
“……怎麼了怎麼了？”媽媽看不見，隻能撫摸著新望未的臉龐，“遇到了什麼難過的事情嗎，小望未？為什麼這麼著急跑過來？”
“沒什麼，媽媽。”新望未輕聲說，“是高興哦。”
媽媽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從小到大，你都這樣。遇到什麼事情都不願意說出來，隻會自己憋在心裡……小望未，如果難過的話，就說出來吧。”
“並不是難過。真的沒有難過。”
“那是怎麼了？”
“隻是……有點迷茫。所以回來看看。您不高興嗎？”
“我很高興你回來。小望未，這裡永遠是你的家。”
很少有人願意回來。即便賺了錢、有了完滿的人生，願意用金錢接濟那些之
後收養的孩子，也很少有人回來。
福利院隻是一天一天，變得更加冷清。
新望未擁抱著媽媽，過了一會兒L，才與媽媽挽著手走進了福利院。
還是原本的模樣，隻是牆角多了些灰塵、窗戶多了些汙垢。
媽媽會聘請一些阿姨來負責福利院的日常事務，比如打掃與做飯之類的。新望未回來得突然，但福利院肯定有房間留給她，隻需要阿姨稍微清理一下就好。
這時，時間已經接近傍晚。
晚飯還是熟悉的味道，一直是那個阿姨負責做飯，手藝說不上好，但曾經能熟練地解決幾l十號人的飯菜——那是福利院最熱鬨的時候。現在的福利院，總共也就五六個人。
吃過飯，阿姨也已經收拾好新望未的房間。
新望未伏在媽媽的膝間，緩慢而輕柔地說著自己最近的經曆。
學業、實習、考試、畢業論文、兼職……總之都是些很無聊的事情。
媽媽卻聽得很認真，最後，她說：“小望未，很努力了呢。”
仗著媽媽看不見，新望未伸手擦拭臉上的淚水，輕聲說：“是啊，儘力了。”
她儘力做到自己的最好。
儘管依舊迷茫未來該走向何方，但既然目標已經確定，那就堅定地走下去吧。
……要試著，成為悟君那樣的人。
成為堅定、強大的人。
成為伸手便能觸及那片燦爛天空的人。
“……說起來，小望未談戀愛了嗎？”
“誒？”
“小望未也到戀愛的年紀了吧。”
“這個、並沒有呢……”
“喜歡的人也沒有嗎？”
“……有喜歡的人。”新望未輕聲呢喃，又笑了一下，“不過，是不可能成功的那種情況。”
“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因為，距離太遙遠了。”
“異地甚至異國的那種情況嗎？”
新望未斟酌了一下，說：“也不是。是……客觀條件。而且，也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接觸……就算接觸到了，他也不會喜歡我這樣的吧。”
“咦，還有人會不喜歡我們的小望未嗎？”
“……媽媽！”
媽媽輕笑著撫摸新望未的頭發，她語氣有略微的恍惚：“如果是小望未的話……一定可以的吧。”
新望未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笑著搖了搖頭。
悟君——是遊戲裡的角色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