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同一天(1 / 2)

“……唔,就是這裡吧。”

1995年12月7日。

仙台。

這一天,六歲的五條悟第一次獨自一人離開家。

因為五條家十分重視當代的六眼神子,所以在五條悟生命的前六年之中,他從來沒有離開過家族的宅子,一直生活在相當閉塞的環境之中。

很煩誒,那群討厭的老頭。

並且,對於五條悟來說,在五條家內部並沒有所謂“父母”的概念。

他的生身父母並不會將他看作自己的兒子,而隻會將他看作是“神的孩子”,六眼就是擁有這樣特殊的地位。

因此,從嬰兒時期開始,五條悟就基本習慣了獨處;同樣是從嬰兒時期開始,他就已經習慣了六眼給他帶來的,無窮無儘的信息。

很吵、很亂。世界像是一個五彩斑斕的萬花筒,看多了就讓人心煩意亂。

可能是因為年幼的時候就了解了太多事情,所以他的性格中有一種意外的成熟與冷漠。偶爾,他也能聽聞,五條家的人在談到他的時候,說他總是“高高在上”地俯視所有人。

這個時候他對於這些評價,還沒有明確清晰的認知。

再怎麼成熟,他現在也還隻是六歲的孩子。

六歲的五條悟其實是離家出走的。因為他覺得五條家實在是太沒意思了,刻板乏味、死氣沉沉。

圍牆之外,會是什麼呢?

他相當好奇,所以趁著五條家給他辦生日宴的時候,偷偷跑了出去。

話雖如此,也不必擔心五條悟在外遇到什麼危險。畢竟他可是六眼。

擁有出眾容貌、出塵氣質,一看就出身高貴、家教良好的小男孩,就這樣一板一眼地走到了街上,然後逐漸被世界的繁華與喧囂所驚訝。

好吵哦。外麵比五條家還吵。

不過,雖然吵,那也比完全沒有任何新意的五條家好多啦。

五條悟出門的時候還知道帶錢。雖然是大少爺,但還是有一點基本的生活常識的。

所以他看了看地圖和旅遊攻略之後,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被某樣東西吸引了。

仙台的喜久福。

是甜品!是好吃的甜品!

他沒吃過!

想吃耶。

所以五條悟問了路人:“想去仙台的話,要怎麼過去呢?”

“哈?”

路人低頭看著這個白發的小團子。

大冬天的,這孩子就一個人跑出來了嗎?

路人以為這孩子是和家人走散了,隻知道自己家在仙台,所以才會這麼問。於是,路人就將五條悟送去了警局。

五條悟疑惑地歪了歪頭,也沒有反抗或者解釋。

到了警局,警察詢問五條悟是怎麼回事。

五條悟眨巴了一下眼睛,口齒清晰地說:“要去仙台。”

警察便產生了類似的誤會,他們聯係了附近的執勤,

看看有沒有父母報案說孩子走丟了,但並沒有任何收獲。於是他們懷疑,是有人拐賣了這個孩子。

總之,最後警局真的找了一位空閒的女警,將五條悟送去了仙台。

這是1995年,互聯網並不發達,絕大部分信息還維持在本地流通的狀態。警局的想法是,反正這樣容貌出眾的孩子,到了仙台本地,肯定會有人認識的。

到了仙台,五條悟達成目的,就指著路邊的一棟房子說:“我到了!”

“誒?”

女警疑惑地看著這個孩子。

五條悟煞有介事地點點頭。

女警就遲疑著說:“你確定到家了嗎?”

“是哦是哦。”

到喜久福的家啦!

通過六眼獲得的信息,五條悟十分自然地從花盆旁找到了備用鑰匙,然後走進了這棟房子。女警看他這樣鎮定自若,也就相信了這裡就是他的家。

等女警走後,五條悟依舊十分自然地走出房屋,將備用鑰匙還了回去,還貼心地給房主鎖好了門。

嗯嗯,悟醬從小就是一個乖孩子哦!

他在仙台的街道上溜溜達達、走走停停,最後真的抵達了那家販賣喜久福的甜品店。他用身上剩下的錢買了一盒,然後很隨便地到路邊坐下,慢慢吃。

……因為一整天都沒有好好保護六眼,所以六眼的運轉其實已經讓他的大腦非常疲倦了,隻是他之前一直生活在五條家,對此沒有一個明確的認知。

但這個時候吃到喜久福,糖分就恰恰填補了他的疲憊。

餓著肚子的時候吃東西,再好吃不過。

他小聲地哇了一下,不禁想,甜食原來這麼好吃嗎?

從這一天開始,五條悟有了品嘗甜食的癖好。

這個時候,他突然感到鼻尖一涼。

一朵雪花恰巧飄落下來。

下雪了。時間也有點晚了。

不過五條悟沒想那麼多,他其實還沒玩夠,所以就繼續沿著街道,隨便找了個方向,施施然往前走。

更遠的地方,一雙與他如出一轍的眼睛——一雙屬於28歲的五條悟的眼睛,正定定地凝視著他。

是這裡,對嗎?

就是這裡。

他將會遇到——

“……咦?”

六歲的五條悟突然停下了腳步。

六眼敏銳地捕捉到一絲不對勁的地方。

就在那個牆角,在那個晦暗的、漆黑的角落,有什麼東西湧動著、彙聚著。

“咒靈?”五條悟上下打量了一下,“好弱啊。”

甚至是還沒有成型的咒靈。

五條悟又仔細觀察了一會兒,卻有點驚訝:“但咒力好像非常龐大……有點奇怪。”

他湊近了去看。

那個詛咒對他的出現完全沒有反應。

像是一團無形無色的空氣。僅僅隻是龐大咒力的集合,甚至都沒有誕生自我

意識。

“還有這樣的咒靈?”

五條悟更加意外了。

畢竟還是六歲的孩子,遇到這樣奇奇怪怪的東西,終究會有點好奇心。

“你是為什麼會誕生的?”五條悟伸手,很蠻橫地捏住了這團咒力,“喂,快點說嘛。”

無意識的詛咒,過了很久之後,才懵懵懂懂地傳遞來一個念頭。

——孤獨。

它誕生於人類對於孤獨的恐懼之中。

每一個人類都如此恐懼孤獨,恐懼自己無人相伴、恐懼自己一人前行。但這種恐懼總是稀薄的,因為人類會本能地追求群居的生活,僅有某些夜深人靜的夜晚,這樣的恐懼才會凝結、才會成形。

因此而誕生的詛咒,儘管咒力龐大,但卻始終無法像其他的特級咒靈一樣,凝聚這些龐大的咒力,更加不可能形成一個完整的、獨立的意識核心。

……孤獨啊。

六歲的孩子不解地歪了歪頭。

“什麼是孤獨?”

他問。

從小到大都孤身一人、都獨自成長的五條悟,不明白什麼是孤獨。

再長大一些,讀過一些書、經曆了更多事情之後,他肯定會明白,肯定也會為自己擁有同伴、擁有摯友、擁有戀人,而感到十分高興。

可這個時候,他才六歲。

那團詛咒傳來一些無意義的念頭,大概是那些恐懼於孤獨的人類,自身所恐懼的事物。

那些零零散散的念頭與想法,最有價值的隻有一個。

“一個人,就是孤獨。”

五條悟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

他偏頭看了看。

夜色已經漆黑,仙台的大雪之夜。周圍十分安靜,沉默而淒冷。就連一盞燈都沒有點亮這裡,就連一顆星都沒有照耀這裡。

但五條悟不會有那種傷春悲秋的感覺。

在這個仿佛被所有人遺忘、被整個世界都遺棄的角落,白發的六眼神子卻理所當然地說:“但現在不是有我們兩個嗎?”

詛咒似乎深刻地顫栗了一下。

“雖然我是人類,你是詛咒……但現在,有兩個誒。我在這裡、你也在這裡。我一直看著你、一直陪著你哦。”

龐大咒力的核心,那因人類的孤獨而永恒悲鳴的漆黑之地,似有懵懂的意識緩慢凝聚,天真而單純地朝外看了一眼。

——於是看見一雙,如此漂亮的眼睛。

像是蒼藍色的星星。

遙遙地凝望著她。

……可以一直一直看著我嗎?她想。一直一直陪伴著我。

自人類的孤獨之中誕生的她,也是如此深刻地恐懼著孤獨啊。

但初初凝聚的微弱意識,還無法明確表達這樣的想法。六歲的五條悟就更加沒有發現這個意識的存在,因為此時的六眼還沒有那麼強大。

那些想法、願望,就隻是演變成混亂而無序的念頭,胡亂地傳達給五條悟。

五條悟等了一會兒,卻還是沒有得到一句完整的話,於是他失望地歎了一口氣。

小小的孩子蹲在地上,撐著臉頰,說:“我才六歲哦。但你連我都不如呢,話都說不清楚。明明都已經誕生很久了吧。居然還有這樣弱小的詛咒……啊對了,你知道什麼是詛咒嗎?”

五條悟就這樣絮絮叨叨,跟詛咒說了很長時間的話。

因為年紀還小,沒有足夠的邏輯思維能力,所以就是想到哪兒說到哪兒。相當隨性。

說到自己的力量,說到五條家討厭的老頭子,說到咒術界的格局,說到自己今天的所見所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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