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見薑薑的視線又落在了自己身上,便陰陽怪氣道:“楚~姐~姐~”
這一幕仿佛似曾相識。
薑薑抿了抿唇,沒理她,而是低聲對紀絮桉解釋道:“上次我在車站迷路了,是楚姐姐帶我出來的,當時趙秘書也在。”
這件事紀絮桉肯定知道,趙秘書是不可能瞞著她的,但薑薑還是得解釋,她不能真的在外人麵前讓紀絮桉沒臉。
紀絮桉似乎並不在意個中的緣由,“你自己拿決定就好。”
她說完,餘光似乎瞥見了什麼,忽然抬起胳膊,朝薑薑伸出手,柔軟細長的指尖停在了薑薑的頭頂。
微弱的觸感一掃而過,薑薑知道那是紀絮桉的指腹,她仰著脖子任由紀絮桉動作,等對方將手放下來之後,薑薑才看見紀絮桉的指間夾著一片小小的樹葉。
“走吧。”紀絮桉道。
她鬆開手指,讓樹葉慢悠悠地飄落在了地上,指尖似不經意般輕撚了兩下。
這個動作細微到無人發現,隻有薑薑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唇邊不自覺地勾起了一個淺淺的弧度。
紀絮桉太淡定,絲毫不在意自己的舉動有多讓人驚訝,薑薑知道她是故意的。
後半程幾人都很安靜,連之前問題最多的紀荷鳶也一副陷入沉思的樣子,沒逛多久,大家就都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
紀絮桉先看向聞雪雲,“晚上有空嗎?”
聞雪雲呼吸一滯,但很快又恢複了笑容:“你要請我吃飯嗎?”
紀絮桉:“嗯。”
聞雪雲當然不可能拒絕,雖然她知道紀絮桉不可能隻叫她一個人,但當她聽見紀絮桉讓紀荷鳶跟薑薑也一起去的時候,聞雪雲還是很失落。
四個人剛好坐一輛車,趙秘書已經先回去了,隻把車鑰匙留給了紀絮桉,所以理所當然地由紀絮桉來開車。
紀荷鳶先進了後座,薑薑跟聞雪雲則是站在車門邊,猶豫著誰坐副駕駛,兩人對視了一眼,誰都沒有先往前走一步。
薑薑從電視劇裡看到的,據說這個位置大有深意,隻有正室夫人才有資格坐。
雖說她跟紀絮桉還沒成親,但她怎麼也比聞雪雲要有資格吧?
聞雪雲也不想讓出這個位置,她也知道自己沒資格跟薑薑爭,但她心中總懷著一縷期盼,萬一呢?
紀絮桉看起來似乎並不怎麼在意這個女朋友…
…
也許她隻是迫不得已,才會選擇接受謝薑薑,但就像楚玥綺說的那樣,紀絮桉要是真的喜歡她,為什麼不帶她出去見人?
聞雪雲咬了咬自己的唇瓣,之前她以為自己可以心平氣和地麵對紀絮桉的女朋友,可真到了這一天她才發現自己做不到,她真的好不甘心!
薑薑不會忍讓,但也不想跟聞雪雲起爭執,她沒有說話,隻是抬眸瞥了一眼站在旁邊仿佛置身事外般的紀絮桉,然後就抬腳走向了後座,神情舉動都帶著股說不出的委屈。
一,二,三……
薑薑在心裡數數,才剛數到三,手腕就被人給拉住了,紀絮桉的指尖扣在薑薑的手腕內側,先是用力收緊了一瞬,然後再緩緩放鬆。
她看著薑薑,薄唇微啟,淡淡道:“還不上車。”
薑薑像是被抓住了耳朵的兔子似的,乖乖地走了回來,“哦。”
紀絮桉鬆開手,指腹好似仍舊殘留著薑薑腕間的溫度,真的好細,輕輕鬆鬆就能圈住,柔弱到不堪一折。
她垂下眼睫,伸手替薑薑拉開了車門。
薑薑注意到,紀絮桉用的是另一隻手,方才拉住她的那隻手,被紀絮桉似有若無地藏在了身側。
薑薑坐進副駕駛後,不著痕跡地側眸掃了聞雪雲一眼,沒有錯過對方眼裡一閃而過的不甘和失望。
她沒有放在心上,心裡也沒什麼大獲全勝的喜悅和得意,微垂的眼睫下,薑薑眼底的情緒甚至是冷漠的。
錢權勢力,尋常人但凡隻占一樣,便會引得旁人趨之若鶩,更何況是像紀絮桉這般樣樣都出眾的女人,打她主意的人隻多不少。
薑薑其實沒有那麼在意,如果不是這個世界不許納妾,再加上紀絮桉明顯對聞雪雲無意,薑薑說不定真會主動替紀絮桉收下送上門來的美人。
當然,前提是她得是紀絮桉的正妻才行。
紀絮桉並不知道薑薑還有替她納妾的想法,她上車之後,見薑薑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於是輕聲提醒道:“安全帶。”
薑薑回過神來,臉紅了紅,“對不起姐姐,我忘了。”
紀絮桉扶著方向盤,頭也不回地道:“沒關係,我記得就行。”
這句話裡的曖昧氣息讓車裡多了一股說不出的燥意,薑薑的臉紅得更加徹底,但她的眼神偏又坦蕩蕩的,甚至充滿了感動,“謝謝姐姐。”
語調軟軟的,帶著十二分的真誠。
紀絮桉終於抽空瞥了她一眼,“不用謝。”
薑薑心知肚明,這一切都是紀絮桉做給聞雪雲看的,她也很配合,所有的反應都是紀絮桉希望她表露出來的。
聞雪雲看見了,應該很難過吧。
薑薑覺得她有點可憐,愛上一個不愛自己的人,注定是要感到失望的。但她心裡並不同情聞雪雲,這一切都是聞雪雲自己選的,況且她還因此三番四次地內涵薑薑,但凡薑薑要是真的心悅紀絮桉,恐怕都會被她的那些話氣得呼吸不暢。
所
以她不無辜,不值得薑薑同情。
……
紀荷鳶想吃火鍋,其他人都沒有異議,薑薑一開始不知道火鍋是什麼,直到走進店裡她才明白,這跟她那個世界的鍋子很像。
但是這裡的火鍋比薑薑吃過的鍋子要香的多,那股濃鬱的香味直入鼻腔,勾得人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紀荷鳶一直在注意薑薑的表情,見狀不禁小聲問:“你不會連火鍋都沒吃過吧?”
薑薑搖了搖頭,“吃過。”
她頓了頓,補充道:“但是沒吃過這麼香的。”
紀荷鳶麵露憐憫,“你以前過的究竟是什麼小可憐日子?”
薑薑想了想,“山上吃肉的機會不多,飯菜都很清淡,我小時候最喜歡吃的是大肘子,但也隻有年節的時候才能吃到。”
因為師傅說她身體不好,飲食不宜過油過辛,當以清淡養生為主,可薑薑一個正在長身體的小孩子,哪裡受得住那樣的清苦。
她做夢都想吃肉。
紀荷鳶驚呆了,她生來就是含著金湯匙長大的,紀絮桉雖然管她管得很嚴,但隻要不違背原則,對她也幾乎是有求必應。
紀荷鳶是生活在象牙塔裡的公主,她雖然說不出“何不食肉糜”的天真蠢話,但也並不了解窮人家的孩子都是怎麼生活的。
所以紀荷鳶是真的想不到,居然會有人活得那麼辛苦。
“你也太可憐了吧。”紀荷鳶心裡竟然有種負罪感,她再看薑薑纖瘦的背脊和四肢,就總覺得那都是餓出來的。
紀荷鳶忍不住低聲咳了咳,眼神飄忽,“那什麼,我之前不該說你是土包子,對不起。”
原來謝薑薑在山裡過的那麼苦,想吃肘子都吃不到,所以她才會從沒吃過肯德基。
“沒關係的小鳶,你之前又不了解我,我不怪你。”薑薑大度地笑了笑。當然了,她沒說自己十歲以後過的,就都是頓頓大魚大肉吃到膩的生活了。
國公府的用度之奢靡,隨意的一頓飯就得準備二三十個菜,有的菜甚至一口都沒動,就被撤下去了。
薑薑小時候夢寐以求的東西,對國公府的眾人來說,隻是尋常罷了。
薑薑的不計較讓紀荷鳶感覺更不好意思。
她想,其實謝薑薑也沒有她想的那麼壞嘛,她都這麼欺負謝薑薑了,謝薑薑也沒有真的衝她發火。
薑薑接著說:“而且比起那些連飯都吃不上,為了活下去,隻能賣掉自己的親生女兒的人來說,我已經很幸福了。”
她的語氣很淡,那種平靜到漠不關心的神態,像是在說一件再普通不過的小事。
紀荷鳶人都傻了,“賣,賣女兒?!”
這句話有點大聲,讓正低聲談著工作上的事情的紀絮桉跟聞雪雲都朝她們看了過來,聞雪雲更是挑了挑眉,“小鳶,你們在說什麼呢,我怎麼聽到了‘賣女兒’?”
“沒什麼,我們在聊電視劇呢。”紀荷鳶敷衍道。
她一把拉住薑
薑的胳膊,腦子亂成了一團,聲音壓得很低,“謝薑薑,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買賣人口是犯法的!”
紀荷鳶咬了咬自己的舌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你是不是知道有人賣女兒,誰啊,咱們可以報警抓他!”
她的語氣很急切,還有顯而易見的恐慌和憤怒,“你跟我姐說,讓她去查,我姐肯定不會坐視不理的!”
薑薑笑了,拍拍她的手背安撫道:“沒有誰,我舉個例子而已。”
紀荷鳶頓時長舒一口氣,瞪著薑薑,“你嚇死我了!”
她放鬆下來,又覺得怪怪的。
謝薑薑剛才那副表情可不像是在開玩笑,總覺得她好像真的親眼見過這樣的事情發生,而且還不止一次,所以才會表現得那麼冷靜,與其說是不關心,倒不如說是麻木到了極點,已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了。
紀荷鳶掐了掐手心,心底泛起陣陣涼意,她忍不住去想,謝薑薑從前過的,到底是什麼日子啊?
她奶奶會不會是沒辦法了,才會出此下策,把謝薑薑送到紀家來啊?
也許,如果她不這樣做,謝薑薑就會像她剛才說的那樣,被賣到什麼與世隔絕的深山老林裡,再也逃不出來……
紀荷鳶打了個冷戰。
她決定了,以後還是不欺負謝薑薑了,就當是看在謝薑薑這麼可憐的份上吧。
……
吃飯的時候,薑薑跟紀荷鳶坐在紀絮桉左右手的位置,正好麵對麵。
紀荷鳶糾結了好一會兒,才鼓起勇氣,用公筷給薑薑夾了一塊香辣牛肉。
“多吃點,看你瘦得跟豇豆似的。”
薑薑咬著半塊藕片,咀嚼的動作有一秒的停頓,她咽下嘴裡的食物,“謝謝小鳶。”
紀荷鳶粗聲粗氣的,“食不言寢不語,吃你的吧!”
她的態度不算好,但仍然難掩從脖頸爬上耳朵的那抹紅暈,明顯到晃人眼睛。
明明是她先說話的,薑薑也沒戳穿她,慢悠悠地把那塊牛肉吃了,辣得嘴唇通紅,喝了好幾口橙汁才勉強緩解。
薑薑很清楚紀荷鳶為什麼會這麼做,或許是因為成長環境的不同,紀荷鳶比太子單純多了,薑薑隻是略施手段,紀荷鳶就對她改觀了,甚至因為同情和愧疚,紀荷鳶還在企圖彌補她。
單純得讓人想笑。
薑薑舔了舔自己火辣辣的嘴唇,目光又仿若不經意般地盯著紀荷鳶麵前的那盤土豆片多看了兩秒。
兩秒之後,那盤土豆片被紀荷鳶倒進了清湯鍋裡,“不能吃辣就吃清湯鍋啊,吃個東西還要人教,真的是。”
她選擇性忘記那塊牛肉是她自己夾給薑薑的了。
薑薑默不作聲。
聞雪雲的表情怪怪的,就連紀絮桉也不禁多看了紀荷鳶一眼。
紀荷鳶這才反應過來,她姐還在這兒呢,輪得到她跟謝薑薑獻殷勤麼?
紀荷鳶有點心虛,她放下筷子,摸出手機給紀絮桉發微信。
“叮咚——”
紀絮桉放在手邊的手機振動了一下,她頓了兩秒,才拿起來看了一眼。
[紀荷鳶:姐!我不是想打嫂子的主意,你彆誤會!]
[紀荷鳶:我隻是覺得她很可憐,才想給她夾菜的。當然了,我肯定不會搶你的活兒,接下來就看你的表現了!]
這都什麼跟什麼。
可憐?
紀絮桉若有所思地將目光投向薑薑。
片刻後,薑薑的手機也振動起來。
[姐姐:你跟小鳶說什麼了?]
薑薑低頭打字。
[薑薑不吃薑:小鳶問我以前吃過火鍋嗎,我跟她說山上不怎麼能吃到肉,很久才能嘗一次葷腥。]
紀絮桉看見這段話,眼裡浮現出了一絲驚訝,怪不得小鳶說她可憐……
紀絮桉抿了抿唇,沒再說什麼了。
她不說話,薑薑卻想跟她聊點兒什麼。
於是紀絮桉的手機又開始瘋狂振動。
[薑薑不吃薑:姐姐,聞老師是不是……]
紀絮桉看見這句話麵不改色。
[姐姐:是不是什麼?]
[薑薑不吃薑:喜歡你?]
這條消息彈出來的時候,正好被紀荷鳶看到了,她不知道兩人之前都聊了什麼,還以為薑薑是在跟紀絮桉表白。
噫!
紀荷鳶看薑薑的眼神都變了,沒想到啊謝薑薑,看上去害羞的不行,結果居然還是個直球選手!
紀絮桉沒有否認。
[姐姐:嗯。]
薑薑歪了歪腦袋,似乎在思考著什麼,過了好一會兒才接著打字。
[薑薑不吃薑:我知道姐姐今天是故意做給聞老師看的。]
紀絮桉並未感到驚訝,她早就看出來了,薑薑很聰明,並不像表麵上那樣單純天真。
[姐姐:所以呢?]
薑薑歪頭看了她一眼,正對上紀絮桉那雙漆黑的眼眸,她終於下定決心。
[薑薑不吃薑:我會幫姐姐的!]
紀絮桉最後也沒說行還是不行,她把手機收了起來,沒有再看一眼。
其實紀絮桉有點好奇,薑薑打算怎麼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