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誰誰來了?再說一遍!”劉蕁差點一下子躥到桌子上。
司俊把劉蕁腦袋按下去, 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有點酸溜溜的:“你家妹子。”
劉蕁不滿:“子傑你怎麼說話呢?那是我姑, 青礞姑姑, 你要該叫姑姑。”
司俊:“……成, 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劉蕁道:“彆這麼傲嬌嘛。青礞姑姑是我娘的好姬友,本來就比你長一輩,你叫聲姑姑怎麼了?輩分不能看年紀啊。”
司俊:“……行行行。青礞姑姑來了, 現在把她接來?”
劉蕁一甩袖子就要往門外竄:“我親自去接她!”
司俊一把把劉蕁拉住,道:“你要是親自去,小心明日就有人傳青礞姑姑和你的花邊新聞了。”
劉蕁一拍桌子,道:“誰這麼無聊!推出去打板子!青礞姑姑對我娘忠心一片!怎麼能任由彆人侮辱!”
司俊:“……”忠心一片是這麼用的嗎?而且怎麼傳和你有染, 就叫侮辱了?你作為皇帝, 這叫抬舉。
算了,至少自己心安了。
司俊道:“你稍等一會兒, 我派人把青礞姑姑接來。站住!彆動!彆給人添麻煩!”
劉蕁撲到桌子上,把臉砸在了桌麵上,像一隻超大的鹹魚,以表示自己的不滿。
司俊心中歎了口氣,繼續道:“青礞還帶來了一人, 叫褚亮, 說是太史令。”
劉蕁悶聲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褚亮是誰,自己安排唄。我覺得他當太史令挺好的。”
司俊點頭。
褚亮在曆史中先因為於澤脅迫,寫了許多漢廢帝的壞話。後來褚亮在討伐於澤聯軍入京之後, 家中遭受很大的災難,妻離子散, 顛沛流離。但此時他的創作熱情達到頂點,不僅重編了史書,收集散軼史冊,也重新記載了當時一些社會情況。
其中,褚亮對當時社會唾罵的漢廢帝持以明顯的同情,多次執筆為其說話,並且表示漢廢帝至少在離京之前,沒有任何錯事,他作為見證人可以證明,那些事都是於澤做的,然後扣屎盆子在漢廢帝頭上。漢廢帝之後所作所為也情有可原。
他認為漢廢帝並非背離了祖先,投靠胡人。漢廢帝是因為看見中原割據,認為如果沒有外力乾擾,中原會繼續分裂下去。他沒有辦法統一中原,但是可以中原的公敵,逼迫中原所有豪強,為了抵禦他而放棄各自為政,整合在一起。
當然,他這種觀點並沒有被當時人所認可,甚至在整個封建時代,都被人批評為奸邪之言。他也因為這樣的言論,在當時一直被人唾棄謾罵,一生貧困潦倒。
不過運氣不錯的是,他的著作和言論流傳下來,成為後世史學家研究當時社會現實的重要資料。
現代人站在曆史長河之外旁觀,認為後世發展的確如褚亮所說,漢廢帝揮刀向中原,加速了中原統一的步伐,並且打擊了中原豪強,讓後世王朝能更快的進入了中央集權的盛世。
說不定這位曾經陪伴了漢廢帝宮中生涯的史學家是正確的。
不過這也隻是一個假說,一個很小眾的假說,大部分人還是認為漢廢帝就是一個瘋子,一個暴君。無論他之前遭受了什麼,他的殘暴都沒什麼可洗白的。在所有影視劇中,漢廢帝都是以反麵角色出現。
當時究竟是什麼樣的情況,漢廢帝究竟是什麼樣的心思,已經無人得知了。就算是劉蕁,他也不知道。
他又不是漢廢帝。
不過有一個寧願自己貧困潦倒一生,被所有人唾罵,也要為“自己”辯白的人,劉蕁還是很有好感的。
因此他對褚亮一直和顏悅色,也不斷開導他,讓他不必太愧疚。並且他離開之前,讓褚亮注意保護家人,不要遭遇曆史中的磨難。
曆史已經改變,劉蕁也不知道褚亮的結局如何。不過他來了成都,自己還是很高興的。
劉蕁不喜歡京城那些大臣,除了他們在於澤欺負自己的時候冷眼旁觀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在曆史中,除了褚亮不斷為自己說話之外,沒有一個人為漢廢帝辯解。
甚至許多大臣在漢廢帝開始和他們兵戎相見時,或許是為了大義,為了從輿論上壓倒漢廢帝,他們公開說,漢廢帝還是皇帝的時候就“殘暴不仁”,“乖戾怪異”,“不懂禮數”,“形似豺豹”。
當然,劉蕁想,他作為穿越者,不該因為曆史中他們對漢廢帝的評價而遷怒,隻是有些齒冷。
就憑著他的經曆,他在宮中一點權力都沒有,就算想殺人都殺不了,一個人都使喚不了。他要怎麼“殘暴不仁”?還“形似豺豹”,他應該是“形似鵪鶉”才是。
好吧好吧,從理智上來說,他明白這些人,隻是為了打擊漢廢帝而做出的輿論戰。他不該因為這個鬨脾氣。他作為穿越者,一個縱觀曆史長河,站在巨人肩上,擁有商城金手指,係統自帶幕僚團,還有基友作伴的位麵之子,氣運化身,不應該和這些人計較。
可他對褚亮好一點,應該不算不理智吧?
看著劉蕁臉上神色不斷變化,司俊就知道他在想什麼。
他明白,心結不是那麼容易解開的。
何況,不解開也沒問題。
這個世界人才那麼多,劉蕁完全可以將他不喜歡的人擯棄不用。
劉蕁不必勉強自己。
就算劉蕁勉強自己,他也可以代劉蕁做這些事。司俊心想。反正他就不在乎曆史中的名聲。權臣也罷,奸臣也罷,任人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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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礞本來該早一些來到成都。不過她因為要聯絡先後留下的人脈,以運送先後餘下的錢財,才耽誤了這麼久。
先後的嫁妝自然不止宮裡這麼一點。她在宮外還有鋪子莊子。
在看到皇帝不靠譜的時候,先後就將自己的嫁妝分批送了許多出宮,鋪子的收益之類也全部交給了心腹。
這些都由青礞掌管。青礞還訓練了一批孤兒作為護衛。
如果於澤沒有帶著他的軍隊入京,說不定劉蕁已經在青礞的幫助下過的不錯。
即使不能統一中原,好歹也能安安穩穩在京城當他的皇帝,如果不奢求政治抱負,應該也能安穩一生。
可惜沒有如果。
青礞本準備趁著討伐聯軍入京,拚一把,把劉蕁帶走。
現在劉蕁自己順利離開,青礞就不必孤注一擲,斷尾求生。她便慢吞吞賣出自己的莊子鋪子,清點財物,雇傭人手,一點點朝著成都挪動。
結果青礞到了成都的時候,已經拉起一支裝備不錯,約兩三千人的武裝。還掃蕩了沿途不少匪窩,救了不少百姓。
青礞是以投靠的名義,進入益州。
作為這種自帶財物和兵力的“投靠”,無論哪家勢力都非常支持。
即使青礞並沒有女扮男裝,一看就是個姑娘。但這個時代厲害的女將也不少,對女性還沒有那麼苛刻。如果青礞真的足夠厲害,能讓他們信服,那麼讓青礞帶兵打仗也沒什麼。
不過青礞卻說自己乃是皇帝暗衛,負責運送一部分皇帝留在京城的財物進入成都。
其他人:Emmmm……
好吧,皇帝陛下威武霸氣。
現在他們相信了皇帝陛下怎麼把那麼多東西運來成都了,你看,這不又運了一批來。
運送這麼多財物,兵力還越打越多,真是厲害。
青礞又說,她不僅帶來了皇帝親衛和財物,還護送了幾位大臣一同前來。
這其中就有褚亮,還有朝中一些有名的老臣。
益州這下子如臨大敵。
馬上圖書館就要開展了,學宮也已經建好了,皇帝陛下的求賢令就要發布了,各地人才都要蜂擁而至了。結果你們這群老匹夫還要來搶位置?
你們一個個都是高官,就不能晚一點來嗎?你們來了,陛下重開朝廷的時候,豈不是官位就變少了。
不高興。
那群老臣也知道自己來益州,就是搶這些人官位的。他們雖不認為自己能憑著本來身份高人一等,但也不覺得自己在給皇帝陛下帶來的助力上輸給這群人。
到時候各憑本事就是。
人到了,劉蕁就得接見。
不過在那之前,他先把青礞接到了家裡,還專門做飯款待。
青礞換下了一身皮甲,換回了一身襦裙,頭上隻有一根木簪,還是做宮女打扮。
在見到劉蕁的時候,青礞嚴肅的臉上露出淺笑:“婢子拜見陛下。”
劉蕁高興道:“青礞姑姑快起……嗯,你是娘的大宮女,我叫一聲姑姑可以嗎?”
青礞哭笑不得:“陛下是抬舉婢子。”
劉蕁道:“不抬舉不抬舉。來,姑姑,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好朋友好兄弟好家人司俊司子傑。以後你有什麼事,不在就跟他說。子傑,快來叫姑姑。”
司俊尷尬道:“青礞姑姑,在下司俊……”
青礞忙道:“婢子不過一宮人,當不得州牧如此。”
劉蕁道:“我說當得就當得,以後我們三就是一家人了。”
說罷,他就拉著青礞入座,道:“這是我和子傑做的……好吧,我隻是打下手,主要是子傑做的。姑姑嘗一下,看味道如何?”
料是淡定如青礞,也忍不住有些受寵若驚。她推辭再三之後,才劉蕁的堅持下,才入座。
入座之後,她特意觀察了一下司俊,這位她本以為是和於澤等人一樣的諸侯。
司俊麵上並無異樣,看著她的時候,也不見被冒犯的不滿。
這飯菜……真的是司俊做的?
青礞夾了一筷子魚肉入口。這魚肉比宮裡做得還好,沒有絲毫腥味。
劉蕁還在挨個兒給青礞介紹桌子上的菜,什麼菜是什麼味道,用工用料如何,那殷勤的樣子,真像麵對自己許久不見的親近長輩似的。
司俊則在劉蕁說完之後,道:“陛下,你一直說,青礞姑姑都不知道吃什麼好了。”
劉蕁道:“在青礞姑姑麵前,子傑你就彆裝了。該叫我什麼就叫我什麼。青礞姑姑不一樣的,你放心。”
司俊無奈。
青礞道:“州牧的確不必在意婢子。”
司俊道:“姑姑叫我子傑即可。姑姑也請不必自稱婢子,小草會傷心的。小草一直將姑姑當做親近長輩。”
青礞微笑道:“陛下和州牧待婢子好,婢子心裡感激,但禮不可廢,婢子不能在外人麵前失了禮數。”
劉蕁道:“那在外人麵前隨意,在我們兩人麵前彆這樣好嗎?姑姑,我會難過的。我的親人,就剩下你們兩了。”
劉蕁開始裝委屈。
青礞立刻有些驚慌失措,不由看向司俊。
司俊乾咳一聲,道:“姑姑,不要讓小草難過。小草並非普通人,不在乎這些虛禮。”
青礞念頭在心裡轉了一圈,道:“既然陛下都如此吩咐了,那我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劉蕁立刻變臉,開心的笑了:“吃菜吃菜。”
青礞心中歎息。陛下真是裝都裝不像。
青礞在觀察司俊的時候,司俊也在觀察青礞。
從曆史中看,青礞的確對劉蕁忠心耿耿。現在曆史已經改變,司俊不確定青礞是不是還是曆史中那樣。
不過現在看來,至少青礞心裡接受能力很強大,見劉蕁和他與眾不同的相處模式,居然一點都不驚訝。
等吃完飯,下仆擺上了瓜果點心,劉蕁讓人在月下擺了三張搖椅,拉著司俊和青礞聊天。
青礞說了些她在京城的動作,以及來到益州沿路發生的事,聽的劉蕁嘖嘖稱奇。
劉蕁道:“姑姑,我覺得你繼續當我的管家雖然也不錯,但太浪費你的才華了。你要不要繼續帶兵打仗?”
青礞笑道:“我誌不在此。與其在戰場,我更想護著陛下。若陛下缺人,我也是可以上戰場的。不過由我之見,益州將才濟濟,我若去爭搶,反而讓他們沒了用武之地。”
劉蕁道:“好位置自然是留給自家人啊。隻要你想當將軍,我一定全力支持你。到時候以戰功分封,我給你封個爵位如何?”
青礞搖頭,道:“我這一輩子的心願,就是保護好陛下。”
劉蕁撓撓腦袋,轉頭看向司俊。
司俊道:“姑姑若不想離開小草,何不訓練一支專屬於小草的侍衛?雖現在護衛之事由我來統領,但在成都可以如此,回了京城之後,小草不可能再用我的護衛。”
青礞還未說話,劉蕁立刻道:“什麼?到時候你就要到其他地方居住?可不可以不要搬走?我不想一個人住。”
劉蕁想起他在皇宮的過往,想起那空蕩蕩的大房子,想起那一群一群不認識的宮女太監,忍不住抖了一下,神情變得有些恍惚:“我不要……不要一個人住在皇宮!”
司俊忙道:“回神!回神小草!”
劉蕁:“……不要走……”
司俊不顧青礞在旁邊,忙把劉蕁抱進懷裡安慰道:“不走不走,我哪裡也不去,小草不用害怕,沒事的,我哪都不去。到時候我一定會想辦法,我們還是住在一起。”
青礞緊皺眉頭:“陛下!”
劉蕁身上的顫抖漸漸平息,他回過神來,默默摸了一下腦袋,道:“奇怪了,我是怎麼了?”
司俊鬆開懷抱,見劉蕁平靜下來,鬆了一口氣,道:“你可嚇到我。”
劉蕁訕訕道:“我自己都嚇到了,我隻是怎麼了?”
青礞轉頭看向司俊:“陛下這是怎麼了?”
司俊麵沉如水,道:“PTSD。”
青礞一臉懵逼:“???”
劉蕁道:“屁!我才沒有得PTSD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