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話長,”一直側頭實在太累,他現在動一動都是劇痛,乾脆把下巴擱雄蟲肩膀上,聲音沙啞,“咱們得想辦法跑,這裡是N834星降落場,我挺熟悉的,等會你根據我的指示行動。”
肩膀微微一沉,讓安恙都愣了一下,隨後溫涼的氣息在耳邊,他認真聽完,有些擔憂,“你的傷怎麼辦?”
“暫時死不了,但是再待著就不一定了。”雌蟲語氣還是一如往常的溫和,紫灰的眼眸與他對視,看著安靜鎮定,“安恙,我們能不能跑就看你的了,這裡真的不安全。”
蘇安恙:……
他沉重點頭,是個正常人都知道這裡很危險,但是強跑……好像也沒有安全到哪裡去。他看著門口的守衛扛著的槍,心情更加沉重了。
“你來這裡是又有什麼大新聞了嗎?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他忍不住問。
伽釋與他對視,剛要開口,最後一隻蟲質被推了進來,大門關閉,隻有牆邊高高的兩扇窄窗透著光進來。
一瞬間的黑暗讓蟲群騷動起來,甚至有些蟲受不了,壓抑的哭腔從角落中傳出。
蘇安恙的耳朵傳來喬尼壓的極低,但是清晰可聞的聲音:“蟲帝死了。”
他扭頭,驚詫的表情即使在昏暗中,伽釋也看得一清二楚,他笑了笑,聲音有些虛弱,“其他事以後再說。”
現在天色已亮,由上方窗口照進來的光可以看勉強猜測是上午九點左右的時間,蘇安恙靠著牆,感受到了冷意。
這個季節已經是初冬了,剛剛一直緊繃著神經,現在過了第一關精神稍稍鬆懈,冷意一下纏身。
身旁的雌蟲看著更加冷,因為受傷身體機能本就不好,
此刻本就沒有血色的臉更是慘白得嚇人。
他將他慢慢摟過來,隻覺得自己抱住了一塊冰。
伽釋抬眸看了他一眼,這種時候也沒有再矯情的拒絕了,乾脆閉眼,感受著胸口骨折碎裂的骨頭在緩慢愈合,每時每刻都是骨骼融合的劇痛,連神經都在疼。
他其實已經感受不到冷了,但是他現在不想再說拒絕的話,而且這時候能感受到一絲暖意好像也不錯。
“對了,你餓嗎?”蘇安恙突然想起了什麼,低聲詢問。
“?”他睜開眼睛,“怎麼了?”
雄蟲摸了摸兜,掏出兩支營養液,一口大白牙在黑暗中閃閃發光,“我藏了這個。”
伽釋:……
他語氣艱澀,“怎麼會有這個?”
“拿的啊。”他偷偷摸摸拆開一支,“快喝吧,吃飽了才容易恢複。”
將懟到嘴邊的營養液喝了半支,他側過頭搖頭示意夠了,然後就看到雄蟲一口悶完剩下的,順便把那支空玻璃瓶偷偷藏到角落。
最後寶貝地把剩下的那支放回褲兜,再朝他笑,頗有種苦中作樂的感覺:“是不是有點驚喜?”
他扯了扯嘴角,點頭。
事實證明這支營養液確實有用,因為這群星盜不可能那麼好心,還給蟲質發糧,從白天到夜晚,那扇門都沒有開過,周圍全是蟲子的腹鳴聲。
夜幕降臨,偏廳的燈沒有開,周圍的氛圍壓抑而黑暗,蘇安恙感受到懷裡的蟲體溫從早上的冰冷變得有了溫度,不由得鬆了口氣。
喬尼已經陷入半昏迷,他在昏睡過去前曾提醒自己這是正常現象,因為重傷之下他會陷入沉睡,身體機能自動恢複。如果有情況自己喊喊他就可以清醒。
直到深夜,大門突然被踢開,懷裡的蟲一瞬間清醒,蘇安恙摟著他拍了拍,神色凝重。
踢開門的是一個小頭目模樣的軍雌,身後五六個軍士,扛著槍看著他們。
小頭目背著光,臉藏在陰影中看不見五官,聲音沙啞:“都出來。”
蘇安恙扶著喬尼跟著起身,兩隻蟲對視一眼,慢慢跟著走出去,站在蟲群的邊緣。
他看清了那隻蟲的模樣,頸部一條長疤,看他們的眼神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就像……在看一塊塊會動的肉塊。
幾百隻蟲在幾隻護衛的看守下慢慢經過長廊,看走向應該是要走向星艦起飛場。
蘇安恙心情越來越沉重,在經過長廊轉折處,身邊的蟲輕輕推了他一下,安恙牽著他的手,神色平靜,慢慢經過大廳,最後再度走上一條石子小路,周圍是枯瘦的灌木叢,連樹都少見。
這裡是走向起飛場的捷徑,伽釋臉色平靜,在路過一條分岔小路時,他抓緊了雄蟲的手。
蘇安恙穩住心態,關鍵時刻一直緊繃的心反而輕鬆了,在路過那條小路十幾米後,突然摟著雌蟲的腰直接跳進了灌木,一路狂奔。
“該死的!”身後的蟲很快反應過來,“開槍!”伽釋展開翅翼,
雪白的翅翼一瞬間將兩隻蟲包裹,無數子彈沒入。
“往右跑。”耳邊是雌蟲冷靜的聲音,蘇安恙抱著他咬牙跳起來,背後就是熾熱的爆炸,轟鳴聲讓他整個人都震得失神一瞬間,雌蟲的翅翼瞬間血肉模糊。
“快走!”雌蟲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安恙瞬間爆發彈跳,狂奔目標點。
密密麻麻的槍落在附近響起,那蟲群也慌亂了,蘇安恙一邊跑一邊大喊,“還不快跑,他們要拿你們祭天了,送起飛場拍殺蟲視頻威脅呢!”說完繼續狂奔,小路儘頭出現了房區,前方就是幾間辦公室。
“第二間。”翅翼因重傷被迫收回,伽釋語氣虛弱,“快進去。”
蘇安恙咬牙,抱著他單手撐過欄杆,直接大力推門衝進去。
幾隻蟲追過來推開門時,辦公室空無一蟲,頭目扛著小型炮趕過來後,看著沒有任何生物的辦公室臉色難看,擠出一句話,“聯係二首領。”
……
貧民區裡最熱鬨的就是各種巷子街,裡麵什麼都有,擺攤的小販腳邊就是汙水溝,推砌著各種垃圾,但是這些沒有蟲會在意,仍舊彎腰挑選著自己想買的東西。
費力羅擺出今天的藥劑,旁邊是賣營養液的大爺,他看了一眼都快擺到自己屁股旁的商品,撇了撇嘴,懶得理他。
這裡的鋪子費便宜,但是小攤麵積也規定好了的,就這麼點,這老頭天天挨著自己,就是看自己好說話,而且擺的東西也不多。
老頭看他沒說話,還是和每天一樣,衝他討好地笑了笑,“今兒個怎麼晚了?我給你占了位,有兩隻蟲過來我都說有蟲預訂了呢。”
費力羅不想理他,擺好貨後拿出終端自己玩。
老頭也不在意,慢慢擺著自己的營養液,是最劣質,最便宜那種,五顏六色的濃稠液體在玻璃瓶中微微散著光。
兩隻灰頭土臉,衣衫襤褸的蟲出現在街頭,慢慢走進巷子裡,費力羅原本不在意,直到視線中出現了四隻腳,其中一隻還露出了個腳趾頭,才不耐煩地抬頭:
“沒錢施舍,我可不是什麼善良蟲,走走走!”
天天有這麼多乞討的蟲子,他早已經習慣到鐵石心腸了,然而抬頭看那一眼,還是被鎮住了,這兩隻乞丐蟲臉上都是血絲,其中一隻更是奄奄一息,眼看著就要沒氣了的模樣。
費力羅“靠”一聲,下意識往後仰,“快走,可彆死我攤子上!”頓了頓,他掏出兩張十塊的星幣紙票,衝這兩隻蟲煩躁地揮了揮:“滾滾滾!”
這兩個自然就是死裡逃生的蘇安恙和喬尼。
蘇安恙半摟著已經沒有意識的喬尼,聲音努力鎮定,但是在場的蟲都能聽得出來他的麻木和絕望,“我是買藥的,救救他。”
費力羅看著這兩隻連臉都看不清的蟲,看了一會見他還是沒有接錢的意思,就將紙票收回來,下結論,“他沒救了,買藥也沒用。”
他可沒胡說,這蟲一看就是進氣少出氣多,沒有醫療艙,他這種藥要是能救好這種傷
,那他就不會還在這裡擺地攤了。而看這兩隻蟲的窮酸模樣,說不定連喊出醫療艙都覺得燙嘴呢。
蘇安恙單手摟著喬尼,彎腰一手揪起這青年,布滿猩紅血絲的眼睛盯著他,“我說了我要買藥!”
費力羅被嚇了一跳,拚命掙紮,旁邊的老頭也趕緊起身,“哎,你要什麼藥,你直接說不要動手啊。”
蘇安恙丟開這隻蟲,聲音顫抖,“把能止血和治療傷口的藥都給我。”
費力羅低聲咒罵,挑挑揀揀攤子上的藥劑,拿了二支,“這些都很貴,一共兩百星幣,這兩隻止血的,這支消炎醒神的,內服。”他還沒來得及讓這隻蟲先付錢,藥劑就被搶過去了,但是看著這隻蟲一副不要命的蟲屎樣,他也有點虛不敢多說。
畢竟他有家,可不興惹這種蟲。
蘇安恙將二支藥劑全部都給已經不省人事的蟲灌了進去,好在喬尼還有吞咽的意識,灌進去後竟然微微睜眼,與他對視兩秒後,又閉上了眼,順便吐出嘴裡的苦藥。
費力羅又“靠”一聲,“這家夥,有沒有搞錯啊!”這可是他最貴的藥,一年也沒有賣出一支呢!
蘇安恙看了他一眼,還想說什麼,就被他臉色發黑地打斷了,“攤子裡就這二支,快給錢!”
懷裡的蟲呼吸強了一點,蘇安恙掏了掏褲兜,默默拿出一支營養液。
旁邊的老頭:……
費力羅一把搶過,眼睛微亮,頓了頓,看著這兩隻蟲,還是很嫌棄,“行吧,勉強抵消了,這家夥情況不太好,你要找個地方住吧,還有這些東西嗎?再來一支我給你們在我家住半個月。”
蘇安恙看著他眼神平靜,“這是高級營養液,售價二千星幣,你應該還我兩千八。”
費力羅:……
“你敢坑我!”他臉色難看,“我給你藥就算不錯了。”
“這是伊裡斯星的高級營養液,你不要就還我,我換了錢再給你。”
費力羅黑著臉,“兩千,我還你一千八,或者到我家來給你免費住半個月。”
“行,給我兩千。”
“一千八!”費力羅黑著臉,“星卡還是紙幣?”
“紙幣。”
蘇安恙接過錢,單手托著喬尼的大腿讓他靠著自己的肩膀,整隻蟲都側掛在自己身上,然後看著費力羅,“我還想要止血和消炎藥,你的藥不好使。”
費力羅:……
兩隻蟲這才發現,這隻蟲後背都是血,衣服已經黏著了,血肉模糊依稀見骨。
老頭一臉不忍心地閉上眼,“可憐的孩子,這是做了什麼孽,你給我一千星幣吧,來我家住,我給你拿藥,我知道他家在哪裡,他雌父會給我優惠價,到時候你們再給個八百一千的就行,我保證給你拿底價。”
費力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