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鶴很驚訝,下意識從椅子上站起身。
他崇拜的滑雪選手?還就在現場?
目光在江遲和秦晏之間來回掃視,最終通過年齡,餘鶴確定了誰才是傅雲崢口中的那個人。
餘鶴走到秦晏麵前,激動得聲音都在顫抖:“秦總,您是Raven?國際雪聯高山滑雪世界杯·索爾登站男子大回環項目的世界亞軍?”
秦晏也很驚訝。
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自己居然還有粉絲,而且還恰巧是一起錄節目的餘鶴,這簡直......太巧了。
不,這世上不會有這麼巧的事。
秦晏的眼神越過餘鶴,看向端坐的傅雲崢。
他當年用的英文名,滑雪裝備一戴整張臉都被擋住,餘鶴認不出很正常,而且他的簽名滑雪板很少,傅雲崢卻收藏了一隻,所以傅雲崢一定很早就知道了他是Raven。
正這時,導演組適時在大屏幕上播放秦晏參賽那年的新聞照片。
這一切早有預謀,是傅雲崢專門給餘鶴準備的偶像見麵會。
餘鶴和所有見到偶像的小
粉絲一樣,和秦晏握了握手,還使勁兒晃了晃:“Raven,你如果再滑一年,一定能得冠軍的!你後來為什麼退役了?”
秦晏微微頷首:“不好意思,我回去繼承家業了。”
餘鶴:“......”
這話可真是讓人沒法接。
難怪都說愛豆和粉絲間要有保持距離,他和Raven第一次正式見麵,Raven才說了一句話,他的粉絲濾鏡就稀碎了。
餘鶴也很快反應過來這是傅雲崢的安排,心中登時一暖。
傅雲崢的浪漫總是藏得很深。
餘鶴心念一動,決定不去講那些‘不輕不重的秘密’,而是轉而說起一件在心裡藏了很久的事情。
他說:“傅老板的秘密是:他偷走了我的手.槍。”
傅雲崢送給餘鶴的東西很多,在國外時,曾送過餘鶴一把左輪手.槍。
隻是後來,傅雲崢又悄悄取走了那支手.槍,盒子裡現在放的是一個手.槍形狀的打火機。
傅雲崢眉峰微動,問餘鶴:“你去動裝槍的盒子做什麼?”
導演也很好奇:“傅總可不是那麼小氣的人,送了人東西,怎麼會毫無緣由地收走呢?”
餘鶴輕輕笑了笑,沒有回答,隻是和傅雲崢對視了一眼。
有些話不必明說,彼此便心照不宣。
某次聊天,二人曾談起來有關生死的話題,因傅雲崢年長於餘鶴,他們之間存在很現實的問題,那就是即便壽終正寢,傅雲崢也一定是走在餘鶴前麵的。
餘鶴說,要是有一天傅雲崢先走了,他自己一個人也挺沒意思的,乾脆給自己配一副毒藥也死了算了。
當時,傅雲崢嘴上說用手.槍會快一些,然後轉頭就收走了餘鶴的手.槍,換成了玩具槍。
傅雲崢指尖微蜷,第一次在鏡頭前展現出些許緊張。
他問餘鶴:“除了玩具槍,你還在盒子裡看到了什麼?”
餘鶴覆住傅雲崢的手:“沒有了。”
傅雲崢回握餘鶴的手,感覺到餘鶴的指甲在他手心輕輕一劃。
餘鶴說謊了。
在那個盒子裡,除了玩具槍,還有一封傅雲崢寫下的信箋。
餘鶴的記憶力算不得太好,但他能夠背出這封信上的每一個字。
傅雲崢在信上寫——
【餘鶴吾夫:
見信如麵。
盈縮之期,終有竟時,幸得多年相守,朝夕相伴,此生已無遺憾,唯憐吾夫年少,不忍離彆,勉力徘徊人間。
然人事已儘,天命難違,望君莫悲。
如能早悟蘭因,另覓佳緣,吾心甚慰,如若不能,我亦歡喜。
一縷綺念竟誤君終生,甚哀甚愧,今世已已,死生渺渺,萬語千言不及述,且將遺響托長風。
龍首山下的紅柳快開了,小鶴,你代我去看一看吧,不知你我共種的那枝山桃,而今安在?】
倘若有一
天傅雲崢真的不在了,他還是希望餘鶴能好好活下去。
當餘鶴心灰意冷地打開槍盒,就能在裡麵看到傅雲崢留給他最後的溫柔,和一把不能幫助餘鶴離開的玩具槍。
讀過那封絕筆信,餘鶴會明白他的意思。
但既然是絕筆信,在他還活著的時候就被餘鶴發現了.......
縱然是冷靜沉穩的傅雲崢也有些坐不住。
他沒想到一貫藏不住事的餘鶴,居然能把這件事藏這麼久。
“你到底什麼時候看到的?”傅雲崢低聲詢問。
餘鶴滿臉高深莫測,似笑非笑:“我不告訴你。”
傅雲崢:“......”
錄製現場再一次安靜下來。
裴允珩講完秘密後,姚驚雨跑了,餘鶴講完秘密後,傅雲崢也沉默了。
很好,看來聊秘密果然了不得,轉眼間已經聊崩了兩對情侶。
導演隻能把最後的期望,寄托在江遲和秦晏這一對情侶身上。
江遲果然很靠譜,給出的秘密恰到好處:“我知道秦晏家金庫的密碼,秦晏以為我不知道,每次我打開他家保險櫃的時候,他都覺得我專業很厲害。”
秦晏:“......”
導演奇怪道:“那你是怎麼知道的?”
江遲回答說:“秦晏告訴我的,那是我們剛認識的時候,有一次在街上打架,誤傷了秦晏,他暈過去之前把密碼告訴了我,我當時不知道是什麼,也是在一起很久後才無意中發現的。”
秦晏:“......”
導演又問:“那在秦總的保險箱裡,什麼東西讓你印象最深,能跟我們分享一下嗎?”
江遲沉默幾秒:“現在印象最深的,是一個骨灰盒。”
所有工作人員臉上的表情都空白了一瞬。
他們實在想象不出有錢人為什麼要在自己的保險櫃裡放骨灰盒?
不晦氣嗎?
秦晏解釋說:“那是江遲做的,一個很與眾不同的骨灰盒。”
導演問:“怎麼與眾不同的?”
秦晏就像介紹公司新研發的產品一樣,神情嚴肅認真:“有減震功能自動翻蓋,還能防盜。”
副導演也略感疑惑:“難道還有人會去偷骨灰嗎?”
秦晏當年也有和副導演一樣的疑惑:“具體設計理念還要問江遲,我也不是很懂,我們第二次見麵的時候,他就說要送我一個這個。”
江遲以手抵額,擋著攝像機鏡頭,小聲跟秦晏說:“寶貝彆什麼都往外說啊!這會顯得我腦子有病,我們所長還指著我招生拉投資呢。”
秦晏了然地點點頭,示意導演:“那這塊兒彆播了。”
導演比了個OK地手勢:“那秦總,請您再說一個江遲的秘密吧,這一part就結束了。”
秦晏側頭看了眼江遲,江遲也在看秦晏。
兩個人就這樣對視了一會兒。
幾
秒後,秦晏麵向鏡頭:“江遲想做一麵鏡子。”
江遲霍然轉身,震驚地看向秦晏。
秦晏繼續說:“江遲總是很友善、溫和、充滿保護欲,能給人很高的安全感......但其實他給彆人的這些感受,都是他想從彆人身上得到的。”
江遲深吸一口氣。
他心跳如雷,耳邊鼓動著自己脈搏跳動的聲音。
原來秦晏早已窺探他靈魂的底色,那是他藏在性格深處的、自己都沒有去挖掘的東西。
他習慣了付出、習慣了給予、習慣了保護、習慣了犧牲,這並非源於他的偉大。
這些都是他想要從彆人身上得到的。
秦晏握住了江遲的手:“我希望我能成為這樣一個人。”
江遲聲音有些啞:“你已經是了。”
秦晏長眸微彎,對江遲笑了笑。
他摘下領口的麥,低聲說:“江遲,相信我,我可以為你付出我的一切,山川傾倒、海水倒流,隻要我能做到,我都會為你做的。”
山川傾倒、海水倒流,這並不是修辭手法。
秦晏真的會這樣做。
江遲眼睛看起來有些紅,他楞楞地看著秦晏,仿佛彼此是第一次認識那樣。
江遲喃喃道:“我相信,秦晏,從我在你電腦搜索記錄裡看到‘如何抽乾大西洋’這條搜索詞的時候,我就相信了。”
秦晏輕咳一聲:“我的秘密你已經說一個,這個就不要提了。”
導演從善如流,一邊指揮工作人員關閉了所有攝像機,一邊允諾道:“放心,這些都不會播。”
錄製結束了。
舞台周圍的射燈一盞一盞地滅下去,最後一場節目到此為止。
他們的旅程走向了終點。
工作人員紛紛起身鼓掌,將提前準備好的花束捧上來送給嘉賓,恭喜六位嘉賓收工。
他們在歡笑聲中和工作人員擁抱、合影。
從前,無論讀還是看電影,江遲都很少看到最後。
畢竟曲終人散,再圓滿的結局,都是一場盛大而不可逆轉的離彆。
故事的句號停在此處,而江遲必須往前走。
他告彆了一個又一個瞬間,不斷踏上新的旅程,過客匆匆,江遲也不知道哪裡才是他的歸途。
可從今以後,江遲再不畏懼離彆。
他有了可以攜手一生的人。
這個人可以傾儘全力,為他移山倒海,逆轉日月星河。
在帷幕落下前,江遲還有一句話要告訴秦晏。
“科學的本質在於精準。”
江遲與秦晏十指相扣,沉聲道:“能在2023年的夏天遇見你,是我一生中最正確的失誤。”
2023年的夏天早已過去。
而秦晏的盛夏,永不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