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同時,坐在天皇下首的兩位妃子臉上的神色卻同時一沉。
「玉藻前」,也就是天皇之前的寵妃「玉姬」還在時,她們就被那女人壓得抬不起頭來……後來好不容易讓那女人現了原形,她們可不希望那騷狐狸再次出現在天皇身邊。兩位妃子的目光頓時集中在了為首的安倍晴明身上,希望能從這位俊美的陰陽師口中得到玉藻前已經被擊斃的消息。
”很可惜。”安倍晴明笑著說:“我設下的陣法並沒有抓住玉藻前,而是將一位無辜的少女牽扯其中。那隻狐妖很有可能已經不在此界,而是在兩界的縫隙之中潛伏了起來,再次出現恐怕會到百年之後。”
此言一出,周圍的官員頓時露出驚訝的表情,彼此交頭接耳起來。同時,珠簾之後傳來女人輕緩的聲音;“晴明大人的判斷從不會出錯。”
出聲的當前天皇最寵愛的妃子——綾姬。她美眸流轉,微笑著看向安倍晴明:“想來那狡詐的妖狐必是躲藏了起來,近期內不會再禍害人家,天皇陛下也不必再為它煩憂,交給陰陽寮的人去追蹤便好。”
安倍晴明微笑頷首:“在下必定竭儘全力。”
竭儘全力=把追蹤妖狐的事情都交給賀茂家,自己做甩手掌櫃。
安倍晴明彎起眼睛。
然而就在這時,天皇的聲音卻再次自珠簾之後傳來:“你身後的女孩……就是被卷入陣法的人?”
聞言,正端坐在榻榻米上,垂眼眼觀鼻鼻觀心的林佟莫名其妙地抬起眼。同時,安倍晴明眉尾一跳,心中快速地滑過一絲不妙。
“上前來。”天皇
說。
林佟疑惑地蹙起眉,第一反應想去看安倍晴明,卻瞬間被左右兩位女官抓住了手臂,托著他向殿前走去。
在厚重的十一單之下他的行動受限,不好掙脫女官的手,於是隻能被拖著膝行到珠簾之前。
珠簾之後的視線不輕不重地落在林佟身上,從那如瀑般的烏發向下,最後落在袖口之中露出的白皙雙手上。
“……將頭抬起來。”
蒼老低沉的聲音說道。
聞言,林佟動作微頓,他也有些好奇天皇到底長什麼樣子,於是抬起了下頜,向珠簾之後望去。
接著就被天皇那枯瘦如風乾橘皮一樣的臉惡心住了。
林佟在內心中’嘔’了一聲。卻沒有注意到天皇坐下兩位妃子頓時變得極其陰沉的臉色。
官員之中發出壓抑之後的驚歎聲。
安倍晴明微微眯起眼睛,嘴角的笑意淡去。
就在這時,簾後天皇的聲音再次響起:
“……晴明,在我看來,她與妖狐倒是有些相似之處。”天皇的目光凝在林佟臉上,抬手向旁邊勾了勾:“將她拿下。”
林佟驟然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同時,幾個佩刀的武士應聲而出,向跪坐在地上的林佟走去。
在場的官員們頓時嘩然,特彆是曾經見過那位「玉姬」的官員,都知道這位麵容驚為天人的少女與原本的玉姬天差地彆……當然、也不排除妖狐改變形態的可能。但是更大的可能是,這位老殿下又犯了色心。
艸、這個老頭真他媽的不要臉。
林佟哪裡不知道這個天皇心裡在想什麼,他瞪大了眼睛,頓時怒火中燒,看著向自己走來的武士唰地一下從地上站了起來,準備給這些人一點顏色看看。
然而就在這時,一隻手突然從他身後伸出,一把抓住了林佟的手腕,將他向後一扯。
!!
林佟一個趔趄,失去了平衡,被一雙手從身後撐住了肩膀。
“陛下,真不好意思。”
林佟驚訝地側過頭,眼中倒映出安倍晴明微笑著的側臉。對方抬頭向天皇露出一個微笑,接著突然伸出手,在眾目睽睽之下’啪’地一聲將一張符紙拍在了林佟額上。
被突然打了一巴掌的林佟:好、好痛!!
安倍晴明按著被符紙遮住臉的林佟,笑著眨眨眼睛:
“這孩子確實體質比較特殊,但我可以拿信譽保證他並不是那隻妖狐。”安倍晴明狐狸般的眼睛微微眯起,加重語氣道:“而且,我已經決定將這孩子收為式神。”
此言一出,在場的大臣紛紛倒吸一口冷氣。他們都知道作為當代實力最強的陰陽師,安倍晴明與式神之前的契約是無法打破的,一旦被收為式神,那便會終身受他驅使。
安倍晴明這樣做,是擺明了跟天皇殿下對著乾啊!?
眾人不禁屏住了呼吸,在殿內沉滯的氛圍中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珠簾之後,天皇乾癟的臉上
神情陰沉的可怕,如同乾枯樹枝般的手緊緊扣在皇座之上,充滿壓迫感的視線落在安倍晴明身上。
安倍晴明臉上的笑容絲毫不動,令人心中發寒的冷光卻由狹長如狐狸般的眼眸中射出。
無聲的對峙持續了幾秒,有或是幾十秒。
最終,天皇抬起右手揮了揮。已經刀刃出鞘的武士見狀同時收刀,向後退了一步。
眾人驟然鬆了口氣,夾雜著欽佩與忌憚的眼神落在安倍晴明微笑著的臉上——看來麵對這位正位於鼎盛的陰陽師,已經日薄西山的天皇殿下也不得不避其鋒芒。
“……下去吧。”
天皇像是累極般向後一靠,抬手向下座揮了揮。
見狀,安倍晴明扶著林佟站起,微笑著略微頷首:“是。”
然而,正當他回過頭攬著林佟往殿外走去時,天皇陰冷的聲音突然自身後幽幽傳來:
“安倍晴明,可彆忘記,兩麵宿儺可是還在這皇城之中。”
聞言,林佟猛地抬起頭,驚異地看向安倍晴明。陰陽師俊秀的側顏上沒有露出半點痕跡,他回過頭,嘴角啜著微笑向身後道:
“在下當然記得。天皇殿下。”
言罷,他啪地一下展開折扇擋將林佟的臉遮住,彎著眼睛略微俯身:“那麼,我們就先告辭了。”
接著,他轉過身,狩衣寬大的袖子將林佟整個人籠罩在其中,消失在殿外的拐角處。
·
之後,安倍晴明卻並沒有出宮,而是又被剛剛在清涼殿中的寵妃之一——綾姬,秘密傳喚入了宮中。
“晴明大人,你幫了妾身很大一個忙。”
沒有了珠簾的遮掩,綾姬美麗的容顏暴露在空氣之下。她身上穿著華麗繁複的十一單,臂彎中正抱著一個還在繈褓中的嬰孩輕輕搖晃著,麵容憂愁地看向安倍晴明:“我兒好不容易被指腹為皇太子……在這麼關鍵的時期,妾身承擔不起一點意外。”
說到這裡,她抬眼看向跪坐在安倍晴明身後的少女,視線停留在對方被符紙遮掩的麵容上,不自覺地皺了皺眉,顯然還是很在意剛剛在殿上曇花一現的驚豔容貌。
在女子強烈的視線下,林佟的額角滑下一滴冷汗,忍不住向安倍晴明身後躲了躲——果然,不管多麼可愛的女孩子在後宮裡都會變得可怕……這麼看來,被五條悟拉著看的那堆宮鬥劇還是有點道理的。
不管怎麼想還是那個天皇的錯。林佟想起那張臉,又在內心深處嘔了一聲。
安倍晴明偏過視線,瞥了一眼縮在自己身後,用一隻手牽住自己衣袖的林佟,折扇下的唇角勾了勾,接著收回視線,笑眯眯地朝綾姬頷首:“這是在下該做的,綾姬殿下。”
聞言,綾姬收回了放在林佟身上的視線,微微吐出一口氣:“既然那孩子已經成了晴明大人的式神,那妾身也沒什麼好擔憂的了。”
她重新看向安倍晴明,神情略微嚴肅,仿佛害怕驚擾了什麼東西一般放低了聲音:”……兩麵宿儺的事情
,還請大人多多上心。“
聞言,安倍晴明眼眸微眯。
綾姬歎了口氣,擔憂地說道:“妾身也不知道為何天皇殿下要將那種魔物請入宮中供奉……想到那種殘忍汙穢的東西就在宮中,妾身和小太子就日夜不得安眠。”?
宿儺還真在宮裡?林佟眉尾一跳,抬眼看向安倍晴明。卻驟然與對方透徹的琥珀雙瞳相對。
被抓包的林佟抖了一下,忙不迭收回目光。接著他便聽到耳邊傳來幾聲輕笑,安倍晴明如空穀流瀑般清澈的聲音響起:
“當然,綾姬殿下。”
“我必定會封印宿儺。”
·
退出綾姬的寢殿後,林佟落後於安倍晴明一步,走在皇宮中蜿蜒曲折的庭廊之中。
安倍晴明雙手揣在袖口中,嘴邊啜著微笑,姿態仿若走在自家後花園裡一般放鬆。
之前跟在他們身邊的女官們不知什麼原因沒有再跟著,林佟臉上貼著符紙看不清前麵,身上的十一單又異常承重,腳下的步子磕磕絆絆。
……煩、煩死了!
林佟的忍耐到了極限,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摘下,額頭上的符紙、卻被一把折扇攔住了動作。
“不行哦。”安倍晴明的聲音從他上首傳來:“這道符紙可以掩飾你身上的氣息,還是等到出了皇宮之後再摘吧。”
林佟聞言擰了擰唇,不滿道:“……這還不都是因為你?”如果不跟安倍晴明入宮,哪來的這麼多破事!
聽著他的抱怨,安倍晴明帶著笑意的聲音傳來:“抱歉,這次是我的失誤。好像把你打扮地太漂亮了一點。“
接著,林佟便從符紙的縫隙之中看到一隻折扇伸到了自己麵前:
“握住我的扇子吧。”陰陽師帶著些許調笑的聲音傳來:“雖然你已經有了愛人……但是這種程度應該還是可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