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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月搖搖頭。
見她否認,雲溪卻並未放下心來。
人類在這個世界的脆弱,令她生出了無限的恐懼、戒備和多疑。
或許,自己就像是人類世界膽小的貓咪,陷入困境後,看到一些直立行走的兩腳獸,第一反應是躲避而非求助。
本能地懼怕體型比自己大的生物,尤其是,似人非人的生物,更加放大了她的恐懼。
這可以用心理學中的恐怖穀效應作為解釋——當非人類的外表、動作與人類達到一定的相似程度,便會激發人的負麵情感。比如城市街頭,一些店鋪門口擺放的假人,推磨老爺爺、慈眉善目的老奶奶、嬉笑的兒童,除了讓人感覺逼真以外,乍一看,還有些詭異和驚悚。
恐懼感,是讓遠古人類生存下去的本能之一,一定程度上,能夠阻止人類陷入危險之中。
萬一寒潮持續下去,不僅她們會陷入食物危機,陸地上所有動物都會在饑寒交迫的狀態下,殊死一搏,所有動物,都有可能成為食物。
雲溪這才想起了淼淼。
這些天,出於戒備,她不怎麼敢親近它。
它去哪兒了?
雲溪正左右張望,尋找那隻花色斑駁的虎貓,洞外忽然傳來扒拉門簾的聲音。
雲溪打開看,隻見淼淼叼著一隻瘦小乾癟的山鼠走進來,放到了地上,舔了舔爪子,然後蹲在地上,邀功似地看著她。
一隻大胖貓,瘦成了皮包骨頭。
雲溪蹲下來,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腦袋:“你自己吃了嗎?”
饑餓的人一旦填飽了肚子,乾癟的道德和良知也會隨之充盈起來。
她有些愧疚,曾經以看待食物的眼光看待它,還擔心它吃了她。
它明明總是在叼老鼠給她,試圖投喂她這個不會狩獵的人類。
“它吃了。”滄月替它回答道。
早在她把另一條結凍的人魚和狼獾拖回山洞時,淼淼就衝上去咬了幾口狼獾肉,甚至一度以為,那條凍住的人魚也是她狩獵回來的食物,張口就想咬,然後被她趕出洞捉山鼠去了。
這隻肥碩的大山鼠雲溪沒舍得丟,餓了大半月以後,她徹底沒了文明世界裡挑食的毛病,什麼老鼠蟲蟻,什麼生和熟,隻要吃不死人的,通通都是食物。
回想起剛才饑不擇食撕咬啃噬狼獾生肉的畫麵,雲溪擦了擦唇角,看向滄月。
半個多月下來,滄月看上去瘦了兩圈。
秋天那會兒,她還像其他小動物那樣,特意把自己吃胖了一些。
現在貼的秋膘全消耗完了。
她把滄月拉到自己身邊,打量著這條消瘦的人魚。
人魚尾巴上的鱗片還凍裂了幾塊,許是這回獨自出門狩獵時凍壞的。
滄月也看著雲溪,藍色的瞳孔裡倒映著雲溪的麵孔,身後的尾巴小幅度甩了甩,喉嚨裡發出貓咪那樣的咕嚕聲,好像表達心情
很愉悅。
餓成了這樣,還有什麼好開心的?
傻魚。
雲溪摸了摸自己凹陷下去的臉頰,心想,自己一定也憔悴得不行。
低頭看了看身體,也瘦得像是一副人皮披就的骷髏架子。
“我現在一定很醜。”她嘀咕道。
滄月不知道是看懂了她沮喪的神情,還是欣喜於她恢複到清醒的狀態,把她摟在了懷裡,尾巴纏住了她的雙腿,喉嚨裡發出的咕嚕聲更響了一些,還開口喊她的名字:“雲溪。”
輕柔地呼喚了好幾聲,目光裡,滿是柔情。
“雲溪。”
“雲溪。”
雲溪不再打量自己的外形,聽著身邊人魚溫柔地呼喚她的名字,心臟怦怦跳動,胸腔漲漲的,充斥著酸酸軟軟的情緒。
這條人魚不知道怎麼用人類的語言說“愛”,但雲溪從一聲聲輕柔的呼喚中,感受到了濃烈而又純粹的愛意。
她們緊緊依偎在一起。
雲溪一遍遍撫摸滄月的臉頰,低聲呢喃:“我不想那些了,我們還活著就好……沒餓死就好……”
隻要活著,接下來就有無限可能。
也許,明天霜雪就融化了,春天就到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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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太多溫情的時間,趁著外頭有太陽,她們還要抓緊時間狩獵和撿柴火。
那條人魚留下的半塊狼獾肉,約莫可以吃上半個月,剩餘的柴火數量,也可以再燒上半個月。
半個月以後,若風雪不停,便隻能坐吃山空。
她們臉上、手上的皮膚都凍裂了,自從發現食物短缺後,雲溪便不再拿珍貴的動物油護膚,全部作為食物補充身體的熱量了。
她摸著滄月皸裂的手掌,說:“等我晚上熬點油,給你抹抹手和臉。”
如果今天抓到的食物足夠多的話。
她燒火煮雪,給彼此灌了些熱水後,從胃到全身都暖洋洋的。
然後,她才和滄月裹上厚厚的皮毛,帶上工具和武器,出門覓食砍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