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2 / 2)

誰曾想幾個時辰後也未停歇。

女人清冷麵容上嬌態畢露,無力伏在對方身上,眼眸裡氤氳著緋紅水汽。

“小九,不要了

,明天再……好不好?”她幾乎是哭著斷斷續續說的,嗓音裡還壓抑著細小輕吟。

殷九弱眼裡保持著一片清明,力氣卻越來越重,聲線有種不容置噱的冷冽,“轉過去。”

浴池邊的白玉階梯泛著淡淡的光,扶清半跪得太久,嫩白肌膚上青青紫紫。

一池藥水慢慢涼了下去,潺潺水聲卻未有停止。

天色即白時,扶清再回到臥室,殷九弱已經在仙鶴童子的幫助下,躺回拔步床上,蓋好羽被,闔眼熟睡。

坐在床邊,女人雙頰緋紅,神色複雜留戀地看了殷九弱許久,才再次束發添衣,遮掩住滿身斑駁痕跡,再來到鶴雪峰的結界外見沈滄離。

雖然有靈力禦寒,但沈滄離已經等了整整一夜,修為再高也隻是一個凡人,此刻已經又冷又困。

待她看清遠處走來修.長曼妙的身影,立刻來了精神。

“長梵,你去哪裡了?不是要去看河燈的嗎?”沈滄離有許許多多的問題想問扶清,幾乎沒等回答就又問出下一個問題,“我聽說你耗費靈力救回了那個殷九弱,是嗎?”

扶清強忍著身體的不適感,不自覺顰眉,“河燈已經看過了,是本尊救回小九,本尊承諾過會護她周全,她便絕不可能死去。”

震驚於扶清真的用禁術救回殷九弱,沈滄離高聲喊道:

“長梵,你難道不清楚使用禁術的後果嗎?受傷反噬都是小的,你有可能墮魔的,我們這樣的修士墮魔,隻會變得人不人鬼不鬼,不被任何一種生靈接受。”

“我能承受神罰,不會墮魔。”

“可是,可是你為何要為一個下賤的……孽物做到這樣,她生來就是這般肮臟的命運,”沈滄離說到“肮臟“二字的時候,就看見扶清慍怒的模樣,隻好音量變小,直到說不下去。

“本尊近日忙於籌備婚禮,我們無事便不要相見,”扶清目光輕盈漠然,遊離疏遠,拂袖離去。

沈滄離一人站在鶴雪峰終年不化的積雪裡,思考片刻,忽然明白了扶清的態度。

凡間好像有新婚妻妻不能見麵的習俗,所以長梵這是叫她趕緊回去準備婚禮的意思。

應該是這樣吧?

絕對是這樣的,沈滄離神情猙獰,進不去鶴雪峰的結界,隻能搖搖晃晃魂不守舍地離開。

**

殷九弱沒想到扶清的親自籌備婚禮,會是女人拿著繡花針,一針一線地繡婚服、喜被、喜帕。

少女臨窗而坐,沒有一刻鬆懈修煉腐朽與篡改之力。

隻是這種修煉常常被打斷,扶清時不時會偏過頭問她喜歡哪一種動物,更喜歡哪一種紅色,合巹酒要不要換得更甜一些……

如果過去的那些從未發生,她們一定會是天底下最幸福的新人。

但沒有如果。

那壇桐花酒已經埋在了屋外的梅花林裡,像一種長長久久的標誌。

扶清依舊沒有治好殷九弱的腿,女人光風霽月,淡漠如水,卻好像因為

一刻未真正成親,而日複一日無法真正放心。

又或者,因為阿引那句“關得住人,卻關不住心”對她的影響遠比想象中更深。

有時候女人趺坐於蓮葉蒲團,誦念心經,嬌軟肌膚遍布情.愛激烈後的痕跡,法袍遮擋下,她清心穩道的守心抑念的時間更多了。

明淨高潔的靜堂裡,長梵道尊法相高貴持重,清冷眉宇間壓抑著隱隱焦灼。

患得患失的貪念與曾斬斷情絲的道心,似乎在兩相交戰。

有什麼欲望壓抑的痛楚傾瀉,又被迫收緊,藏進戒律清規裡。

所謂的清淨道心又在每夜交纏承.歡的痛感與愉悅中,寸寸儘斷。

這段時間如流水般過去,殷九弱每日臨窗而坐,忽冷忽熱若即若離地與扶清相處。

如今,她不再左思右想扶清的情緒,那煎熬難安的人就調換了過來。

原來世間真有風水輪流轉這一說,看著也挺有意思,看多了一樣覺得厭煩。

成親這日,衝憂是唯一被邀請的客人,她站在梳妝鏡前為殷九弱挽發。

少女還是那般孱弱多病的模樣,像極了戲本上多憂多思、抑鬱而亡的多情小姐。

看著再次穿上大紅喜服的殷九弱,衝憂心底一陣陣後怕地發痛,“師妹,為何要重蹈覆轍?”

殷九弱按住衝憂顫抖的手,長長的眼睫翕動,“師姐,我不是要重蹈覆轍。”

“可是,你……”衝憂握著暖玉梳的手捏緊了,“這或許又是尊上布置的一場棋局,一個陷阱。上位者無情,但是我無法眼睜睜看著你往火坑裡跳。”

“師姐,放心,不會的,我就快要自由了,”殷九弱看了看一旁的青色包袱,裡麵全是沾染了她氣息的物件。

一件不落。

“什麼意思?”

“師姐,能不能幫我把院子裡的桐花酒挖出來,”殷九弱看著銅鏡裡眼神喜悅的自己,輕聲說道。

“那壇酒不是……你和尊上成親後再飲的嗎?”

“師姐,幫我挖出來吧。”

見殷九弱神色自若,衝憂沒有多問,徑直照做了。

待她回來,繼續剛才的話題,“九弱,尊上真的會待你好嗎?”

“無所謂了,”殷九弱但笑不語,換了話題,“師姐,阿引給你的信看了嗎?”

“看,看了,”衝憂微微有些臉紅,實在是青丘的九尾狐言語太過大膽,表達情思的方式也非同一般,“她邀請我去青丘小住。”

“師姐,你會去嗎?”

衝憂自嘲地笑了笑,“能不失為一種能擺脫風起的選擇。”

“師姐,”殷九弱鄭重地囑咐,白淨小臉上滿是認真之色,“若你到了青丘,我們定有重見之日。”

“你為何這般肯定?難道你……”

木門前站著另一位身著大紅喜服的女人,麵容絕世,墨發高盤,風華絕代。

“尊上,”衝憂按以前的習慣,行了個禮,“您來

了。”

“衝憂,你氣息滯澀,靈力枯竭,風起給你的靈藥,你並未服下,”扶清的聲音無波無瀾,溫和平靜,隻是目光遊移,總停留在殷九弱身上。

“尊上明察秋毫,我不願再與風起有任何關係,自然不會服下她送來的藥。”

“本尊為你煉製了靈藥,你一會兒帶回去。”

聞言,衝憂驚詫不已,這還是扶清第一次這般有人味,並不是說扶清殘忍或是小氣。

而是長梵道尊一向對萬事萬物漠不關心,認為萬物自有天定命數,甚少有人能如此得其……垂青,親手贈藥。

“是,謝謝尊上,”衝憂雙手接過扶清遞來的玉瓶,有眼力見地退出了房間。

扶清望著神情恬淡平和的殷九弱,還未想好措辭,就聽見對方低沉的嗓音。

“謝謝你醫治衝憂師姐,”殷九弱衝扶清笑了。

這一下,輪到扶清怔怔出神,她不記得殷九弱如此真心地笑,是什麼時候了。

好像再也沒有因為自己這般開心笑過。

她還想說些什麼,仙鶴童子急匆匆地跑進來,“尊上,如意宗的沈少主來迎親了。”

“迎親?”扶清長睫半闔,完全不知為何。

“他們說今天是您和沈少主的成親之日……”仙鶴童子撓撓頭,“上次沈少主還送過聘禮來。”

“本尊……並不記得這回事。”

仙鶴童子暗暗搖頭,心說那是因為您那時候光顧著“照看”小主人,根本沒把彆人放在眼裡,裝都不裝了。

“罷了,本尊親自去與她解釋,現在正好是可以退婚的時機。”

扶清一身紅嫁衣來到殷九弱身前,眉目溫柔繾綣,“小九,等我回來,我們便成親。”

“好,師尊,我會等你的,”殷九弱笑得很是開懷,“會一直等著你。”

扶清走出兩步,卻又突然回來,跪在殷九弱身前,拿出一根普通紅線繞在殷九弱小拇指.尖。

“這是做什麼?”

“那日去看河燈時,我看見有一對成親的新人,指.尖繞著這樣的紅線,”扶清神色自若,聲線卻藏著不易察覺的嬌羞,“我想,儀式多一點,總不會錯。”

“是啊,不會錯的,師尊你快去快回吧,”殷九弱最後一次深情虔誠地望著扶清,“我……真的很想與你成親。”

女人心底莫名空了一下,不知是歡喜還是害怕,她緊緊握住殷九弱的手,“小九,等我一會兒就好。

等扶清離開,殷九弱低頭看著紅線,冷冷笑了下。

滄瀾宗山門外,樹木蔥蘢,如意宗迎親的隊伍排了長長一條隊伍,紅得耀眼。

待看見一身嫁衣的扶清禦劍而來,沈滄離那顆高高懸掛起的心,終於落了下來。

“長梵,我來接你回如意宗成親。”

“是本尊弄錯了,”扶清禦劍停於半空,居高臨下地回答。

“長梵,你……你什麼意思?”

對不起,在我飛升前不能直接拒絕與你的婚事,如今我飛升在即……很抱歉,讓你空歡喜一場。”

沈滄離心下大駭,她自出生以來,便知道自己與扶清的婚約,就好像被天地定好一樣了,怎麼會有差錯。

“可是你不嫁我,你為何一身嫁衣?不要開玩笑了。”

扶清目光遊離,聲線縹緲,“我要嫁給小九。”

天地寂靜無聲,沈滄離身上的紅衣都暗淡幾分,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長梵,你是不是瘋了,難道你愛她嗎?你愛上一個……一個……”她掩麵咆哮,跪倒在地不斷地重複。

“我愛她,我隻想愛她,”扶清長睫垂下,說著說著笑了,她很想拋棄道心,拋棄那些生來就有的枷鎖。

沈滄離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最後大喊著你瘋了,你瘋了,直到滄瀾宗最高峰上燃起焚天烈火。

是幽冥鬼火,一旦燃燒不燒儘一切就不會熄滅。

扶清第一時間於半空中看見這場大火,是鶴雪峰起火……是小九。

幽冥鬼火屬於輪回獄,是小九燃起的大火。

鶴雪峰在一片紅焰中如一株枯萎的植物。

扶清刹那間瞬移回來,看見身著嫁衣坐在漫天大火裡的殷九弱。

“小九,你在做什麼?”

她女人嫣紅唇瓣上還殘留著昨夜二人激.烈交.融後的餘溫,滾.燙的、甜軟的。

每一晚小九那麼深地吻她,那麼重地要她,為什麼會這樣?

她們不是說好了要成親的嗎?

不是可以永遠在一起嗎?

幽冥鬼火在扶清麵前越來越大,鶴雪峰的大雪在火裡燃燒,又蒸發成嫋嫋白汽。

她衝進大火裡,想要用熾霜劍一劍斬滅火焰,卻隻能聽見劍身發出無可奈何的嘶叫。

幽冥鬼火瞬間剝去她的皮肉,鮮血飛濺在女人精心縫製的嫁衣上。

“師尊,你來了啊,”殷九弱聲線甜蜜如情人低語,她看見女人唇色櫻紅,仿佛帶著瀕臨死亡的、哀傷的美。

可要真正解脫的人明明是自己。

這個女人總想消除她的記憶,認為她活在一個不真實的世界裡會更開心一點。

可她偏不,她寧願死在真相劍下,也絕不活在虛假泥潭。

“小九,為什麼?”扶清跪倒在大火裡,拚命想要靠近殷九弱,卻怎麼也抓不住少女,哪怕是一片衣角。

“你不是說要等我的,我們不是要成親的嗎?”

“你怎麼……能再離開我?”女人幾乎快要嚎啕痛哭起來,可她倔強地上前,想要逆轉這一切。

滾滾烈焰幽冥鬼火燃燒三界,光明從天而降,殷九弱坐在火焰間,向扶清舉杯,那是她們一起埋下的桐花酒。

酒液從白玉盞中傾瀉,美麗而孤遠,直至火焰吞噬。

飛騰的火焰裡,殷九弱勾起唇角,穿著扶清親手縫製嫁衣的她,仿佛一具燃燒的傀儡,被燒得更加

黑暗的眼睛裡流下漆黑的淚。

傀儡化為灰燼,飛向……自由。

“師尊,還給你,我不要了。”

纏繞尾指的紅線,順著風飄向扶清,殷九弱仰天長笑,她不要扶清了。

不要她的愛不要她的人不要她的憐憫。

什麼都不要了。

當一個人沒有什麼事或人再在意的時候,她也會變得堅不可摧。連死都不怕,自然可以為了自由變為亡命之徒。

火焰充斥扶清墨色的瑰麗雙瞳,她的內心全盤崩塌,仿佛從高高的寶座上跌落塵埃。

締結婚姻真法時,她逆天而行強借神力,而如今……這麼短的時間,再無他法。

除非,現在就即刻飛升成神,但來不及了。

來不及了。

她在絕望,絕望裡是濃濃的悔恨。

為什麼時間不能停止,陰陽不能逆轉。

她好恨,可她又能恨什麼?

這樣的恨好像是世間最令人痛苦的情緒,她怪不了任何人。

因為造成一切的罪魁禍首正是她自己。

那根紅線終於沒能飛到女人身邊便化為灰燼。

“真好啊,?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殷九弱緊緊閉上眼,大火同樣將她燒成灰燼,碳化的麵孔如惡鬼,她好像在哭,又像是笑了。

扶清長跪在漫天大火裡,三千青絲頓時化為白發,發絲飛舞。

眉心就此裂出一道血線,猩紅美豔,清冷高潔的麵容看上去無端比魔更像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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