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2 / 2)

魔界的人看見冰火交融的天空,出現純黑的颶風?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好像將什麼揉碎了一般,卻又很快恢複正常。

快得像讓所有人都誤以為是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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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一片狼藉的廢墟中醒來,幻境破碎,殷九弱發現周圍天光明媚,她牽住的人已經無影無蹤,好似從來都不存在一樣。

到底發生了什麼?

扶清一定沒事的,對不對?

她呆呆地走著,和那次一樣穿過長禦洲的荒漠戈壁,穿過弱水河畔的煙柳畫橋,穿過細雨霏霏,冰樹雪花。

卻再也沒有那個溫暖懷抱接住她。

不知道走了多久,殷九弱麵前出現一大片霜紅的楓葉,人來人往的魔族停了下來,站在風煙柳樹下齊刷刷地看著她。

天陰而清灰,他們都關切地看著她,臉上滿是疑惑和驚嚇,殷九弱此刻渾身上下鮮血淋漓,一張矜貴漂亮的臉孔,眼角開裂,血肉模糊,整個人像是從地獄裡爬回來的惡鬼,身後拖著長長的血跡。

侍女侍衛們都嚇得驚聲尖叫起來,“殿下,殿下您怎麼了?”

“快去叫三位王爺,還有王女過來,就說殿下,殿下可能身負重傷。”

勾玉勉強鎮定下來,有條不紊地吩咐起眾人,但看著已經是“血人”的殷九弱,她也沒有膽量上前查看殿下的傷勢。

她疏散著人群,一路跟著殷九弱身後,發現自家殿下像是失了魂一樣,漫無目的地往前走。

三王趕到的時候,正好看見殷九弱站在扶清住過的小院子前,一臉乾涸血液的人,溫潤如玉地詢問旁邊的侍女,住在這兒的人怎麼不見了。

侍女戰戰兢兢地不敢答話,生怕一句話說不好現在的殷九弱就會發生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情。

三王匆匆忙忙喚來魔界最負盛名的幾位大夫,來給殷九弱看診。

他們遠遠地用靈力查探殷九弱的身體情況,壯著膽子說道:

“殿下受,受過瀕死的重傷。”一位大夫看見鯨王已經吹胡子瞪眼起來。

“但現在殿下隻是過度勞累,休息休息就好了。”

“瀕死的重傷又好了?你們在糊弄誰?”鷹王望著殷九弱青衣染血的背影,忍不住聲音大了點。

幾個魔族的大夫同時歎了歎氣,“我們所診斷出的結果便是如此,殿下身負魔尊傳承,在經受某種力量的打擊時,挺過一息,便猶如春花盛開,從重傷中複蘇。”

狼王見周圍無人敢接近殷九弱,當機立斷說道,“彆吵了,先安頓好殿下才是上策。”

於是,一群人又兵荒馬亂地找來八人抬的轎子,想要把看上去體虛氣弱的殷九弱送回寢宮休息。

紅透的楓樹下,殷九弱突然停住,一雙盛滿血淚的眼睛定定看著大家,然後擺擺手,示意她想要一個人慢慢走。

明明那天她也是這樣走啊走啊,就遇到扶清了,怎麼今天就遇不到了呢?

所以,是不是再多走一走就會遇到扶清了。

那她就多走一走吧。

鯨王跟在後麵滿臉擔憂地看著殷九弱,忽然想到什麼似的,驚訝地說道:

“殿下不是說過再也不穿青色的衣裳嗎?難道是我記錯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鷹王心裡也咯噔一下,額頭上冒出了一絲絲冷汗,沉聲道:

“你沒記錯,那是殿下第一次回魔界的時候說的,再也不穿青色衣衫,不吃點心甜食。”

“那現在這是怎麼了……”鯨王心裡湧上不好的預感。

狼王攔住兩個想要衝過去詢問始末的人,“你們看殿下現在是能交流的樣子嗎?青色衣裳還能和誰有關,我們都心知肚明,等殿下恢複過來再做打算。”

鯨王和鷹王乾著急了一陣,隻能點點頭,“你說的對,我們派人去神界詢問可有大事發生。”

殷九弱走過水波瀲灩的湖麵小橋,麵前是鎮風樓恢弘的大殿。

湖麵漣漪中白色的蓮花花蕾竟然競相開放,成千上萬的花在立於水麵,風吹來像是舞女的裙擺那樣盈盈舞動。

這些花落在她眼裡,反倒成了血紅色的,她記得那個人常常在這裡看花……說是看花,其實是為了看人。

殷九弱笑了笑,嘴角咧開的時候,有鮮血順著臉頰滴下發出滴滴答答的清脆聲響。

歲歌過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

“九弱,你還好吧?”

她剛問了一句,殷九弱忽然轉身往鎮風樓走去,忽略掉這人身上的血跡,仿佛能看出一種意氣風發的味道,可青色血衣在風中鼓動,像是一麵昭示不詳的青色妖瘴。

“九弱,你看上去很疲憊的樣子,快睡一覺吧,”終於,歲歌的著膽子不由分說地將殷九弱拉回寢殿裡,按到床榻上強製給她蓋好被子。

“我不困,我要等她。”殷九弱反抗了一會兒,又平靜下來直勾勾地看著帳頂。

“你要等誰?”歲歌跟旁邊的十三王妃對視了一眼,都沒明白殷九弱在說什麼昏話,“九弱,有誰要來嗎?”

“她會來的,我不睡覺。”殷九弱呼吸微弱,顯然已經困極,卻還倔強地睜大眼睛。

躺在寢殿的床榻上,鼻尖好像仍然能聞到殘留的清甜香氣,殷九弱緩慢地閉上眼,也不知道扶清會變成誰,又或者變成什麼動物來找自己。

會不會等她睡著,女人又會悄悄過來與她同眠,再在黎明時不動聲色地離開?

會不會等她睡起來,就能看見一隻白團子蜷縮在自己懷裡,粉色的肉墊還抱著自己的手腕,呼吸溫溫熱熱?

會不會她現在高燒的話,扶清就會端著甜甜的熱湯,一勺勺地喂給她?

那麼,她想睡著,還想發燒。

“九弱,你乖乖睡一會兒,不然我們所有人都會很擔心的,聽話啊,”歲歌剛想給殷九弱掖被角,誰知道本該虛弱無力的人來不及穿鞋就跑了出去。

侍女和其他幾位王妃都喊了起來,“殿下,你要做什麼啊,外麵下雪

了啊。”

偌大的魔界不知什麼緣故,竟然在九月飛雪,一整片的紅楓孤清燦爛,暖雪如細塵般穿梭而來。

天下暖雪了。

有侍衛和侍女小聲地討論說:

“九月下雪,怕不是什麼好兆頭,怪得很。”

殷九弱靜靜地看著茫茫的一片白與紅,遠處種滿青竹的高山小徑上,好似有一道淡如雨霧的身影,有瑩塵縈繞,一直在等著她。

她止不住一直朝著那身影追去,幻影轉瞬破碎,晶瑩剔透的光塵被碾入風雪。

哪裡有什麼身影在等她,不過是空落落的月光罷了。

身後有人打著傘追上來,歲歌氣喘籲籲地問道:

“九弱,你不穿衣服跑出來乾什麼,本來就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再風寒了你那三個叔叔不得急死。”

濃如墨色的天幕下,殷九弱纖濃漆黑的睫毛沾著雪粒,她伸手接住一片暖雪,雪水融化後卻是滾.燙的。

她並未回頭,隻平靜地說:“我想發高燒。”

侍女、歲歌和幾個跟過來的王妃:“……”

“殿下她該不會已經發燒了吧?”十三王妃小聲跟歲歌嘀咕。

歲歌走過去,抬手試了試殷九弱額頭的溫度,還算正常不是很燙的樣子。

就在眾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殷九弱低下頭笑了笑,突然說道:“那我睡了。”

剩下好幾個人呆呆站在雪地裡,根本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王女,殿下她不會是中邪了吧?”十三王妃拉拉歲歌的衣袖,滿臉擔憂,“是不是在神界遇到什麼了?”

歲歌半眯著眼睛,月光在雪地上照出一片深邃光影,她看著這一場百年難遇的暖雪,心裡沉沉地下墜。

殷九弱的寢宮大門緊閉,隻留了一盞青紗燈掛在床邊,其他燈全都滅掉。

“殿下,不怕黑了嗎?”小十三覺得自己今晚的疑問都快頂過去幾十年了,可真的滿心滿腦都是疑問,偏偏還沒任何一個人能為她解惑。

歲歌搖搖頭,安撫道:

“大家都快回去休息,這雪……也不知道會下多久。”

眾人隻好作鳥獸散,又紛紛去大夫那邊詢問過幾次殷九弱的情況,得到的都是性命無憂的回答,便慢慢放下了心。

寢宮裡,一覺醒來的殷九弱並沒有讓侍女再像往常那樣點燃那麼多燭火,她就著幾盞足夠照亮的琉璃燈,吩咐著侍女去庫房取來自己要的東西。

“九弱,你這是在做什麼嗎?”

歲歌本以為殷九弱睡一覺起來就好了,沒想到她用完晚膳一過來,就聽侍女說殿下讓她們把庫房裡的雜物全部拿過來。

“我想看看前幾年的東西,應該能找到吧,”殷九弱穿上一件寬寬大大的青色衣衫,漆黑長發隨意披散並未簪起,顯得十分淩亂可憐,像一隻毛茸茸找不到主人的小狗。

“你找什麼?”

歲歌看著殷九弱慌慌張張到處翻箱倒櫃

,找出幾件純黑色的錦衣,衣擺上繡著玫瑰金色的桐花紋。

看上去有些眼熟,但一時想不起來。

殷九弱隻找到這麼一件玄黑法袍,除此之外再無旁地,她站在窗前呆呆地抱著衣衫,眼裡緩緩地無聲無息流下淚來。

她已經睡了一天一夜,扶清為什麼沒有來?

這個女人為什麼這麼狠心,除了幾件衣服一塊玉玨,再無任何留給她的東西。

她是不是真的找不到她了?

她又想其實狠心的人是她殷九弱才對,是她狠心地不接受扶清,還狠心地想要煉化忘川紫檀葉,結果證明那就是個笑話。

她的一生都好像一個笑話。

正好十三、十四王妃也過來探望殷九弱,見寢殿裡擺著亂七八糟的箱子,都有些呆愣。

“殿下這是怎麼了?怎麼把寢殿弄得這麼亂啊?”

歲歌搖搖頭表示不知道殷九弱在發什麼神經,她看了眼窗前身形修.長如青竹的殷九弱,為了活躍氣氛,調笑著說:

“一看咱們殿下就是個懂風流的種子,知道戀舊,這不找來這麼多舊物,追憶往昔呢。殿下,九弱啊,你是不是最近跟傾泠逛多了青樓,遇到真正心愛的相好了,若是念念不忘把人家接過來也好啊。”

殷九弱轉過頭來看著歲歌,眼神中滿是迷惘和惶惑。

許久,她才莞爾一笑,搖了搖頭:“可是她走了……”

歲歌故作調笑的笑容僵在臉上,反倒殷九弱還在笑。

笑完,她輕輕呼出一口氣,沉默抱緊懷裡的玄黑法袍,骨感冷白的手背上青色血管與筋骨漂亮而流暢。

窗外漆黑的雲天裡,仍然飄著無邊無際的暖雪,遠處蛇行的山脊已經冰封雪白一片。

“九弱,你在說誰走了?”歲歌心裡不好的預感升得越來越高,她揮揮手示意小十三和小十四都先離開。

侍女們極其有眼力見地跟著一起退出去,臨走前將殿門掩好。

看著屋簷下細雪成簇,殷九弱抱著衣服回到床邊,一點一點疊好,清透矜貴的麵容上神色自若,“我說的就是她。”

“你沒有煉化忘川紫檀葉?”歲歌腦海中劈過一道閃電,幾乎脫口而出。

殷九弱點頭又搖頭,她的確想要煉化,也煉化了,但是那個過程竟然被逆轉了。

“為什麼?”

歲歌感覺自己已經完全弄不懂殷九弱了。

“可能靈魂深處的我不忍心,舍不得自己的記憶,舍不得曾擁有過的東西,好的壞的。”

她臉上的傷還沒有好,說話的時候依然顯得猙獰可怖,可她就是笑容卻乾淨澄澈得像個被世界好好對待的孩子。

“你能明白嗎?一個人本來就隻擁有很少很少的東西,那麼每一樣屬於自己的都變得很寶貴,很難割舍,即便那是一根曾紮傷過你的刺。”

“如果把那根刺徹底遺忘了,把那些記憶全都消除了,或許是就不是我了。沒了記憶的我,到底是誰呢?

“或許是我太心軟,我不是個多麼有出息的人,猶猶豫豫,沒什麼用。”殷九弱緩緩伸展手心,忘川紫檀葉皺巴巴地混在她的血裡,一動不動像個死物。

歲歌想說不是的,不是的,她想說九弱是個很好很好的人,幫修羅界改善環境,讓他們好多族人有家可歸。

她想說九弱你已經比以前強了好多,你把魔界治理得很好,她想說你一直都堅強,試問有誰受過那麼多苦後還能笑著麵對每個人?

可她說不出來,她隻覺得有洶湧的哀傷堵住了自己的嗓子。

“可我現在才發現,”殷九弱直視著天空最高處,溫柔地笑,“其實我也舍不得她。”

歲歌慢吞吞地走上前,還想繼續詢問殷九弱事情的始末,卻發現這人已經衝出了寢宮,大步流星地往魔界門口走。

“九弱,你身體還沒好,又要往哪裡走?”

遠遠地,殷九弱麵無表情地回答:“我去看看。”

“你……你去看什麼啊,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跟我說說,”歲歌一直追到魔界門口,又追著殷九弱來到滄瀾宗、煙京、北淮……

短短的時日,兩人一前一後跑遍了許多地方,九洲大陸,六界三道整整下了十日的暖雪,卻也隻有十日。

十日後,海晏河清天下太平,新的天道秩序建立,百姓安居樂業,各族繁榮昌盛。

神尊已死,骨銷塵泥,比凡人更不如,沒有輪回沒有轉世。

走得太久,殷九弱站已經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她在原野裡星月之光緩緩升起,光色將她映照得精致美麗。

可她終於發現,她找不到她了

她的聲音微微撕裂,帶著疼痛,手指伸入濃密發絲裡,指甲陷入。

“扶清,我病了,你為什麼不來見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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