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他親手書寫(七)【含感謝蒼雨老師深水加更……(2 / 2)

這場任務出乎意料地順利——出乎意料主要就出在麥芽竟然沒進行什麼奇怪發言也沒進行什麼詭異行為。

或者說,他今天太正常了,才讓人覺得格外不正常。

麥芽今天的正常也隻是與平常的麥芽相比才顯得正常,跟正常人相比還是有很大一段距離,諸伏景光如是想。

縱觀全場,剛剛取得代號的黑麥威士忌對麥芽威士忌的防備心最重,麥芽在任務中有任何風吹草動都會讓黑麥的警惕心節節攀升。

諸伏景光倒是能夠理解這種反應,畢竟在重要的營救任務裡你和搭檔好不容易到達終點,搭檔卻抽起風當著你的麵把營救對象乾掉了,任誰都會留下陰影。

總之今天的任務圓滿結束了就好,他想,接下來應該就可以輕鬆一段時間,畢竟沒道理連續四次安排兩個不相乾的人做任務搭檔。

“下一個任務也是和蘇格蘭一起嗎?”一道聲音毫不避諱地在不遠處響起。

聽到了自己的代號,諸伏景光下意識地轉頭望過去,麥芽和琴酒正站在一起閒談。

琴酒看著麵前的人,雖然那人說的是問句,但是無論是表情還是語氣都和提問無關。

那雙隱藏在鏡片後的過於寂靜的眸子恍然間給他一種自己被看透了的錯覺。

——但是就算被看透了又怎樣?

他從鼻腔中發出一道冷哼:“沒錯。”

琴酒並不想知道麥芽對此的反應會如何,他隻關心麥芽會不會如預想般行事。

麥芽給很多人打過分,多為負數,也聽過有人是零分或正數,沒有分數的人還是第一次聽說。

距離酒吧那天的碰麵已經過去一段時間,但是再一次同時見到麥芽和蘇格蘭時,他還是會突然開始思索起來,什麼是沒有分數?又為什麼是沒有分數?

沒有分數具體代表著什麼不得而知,他也不認為自己能讀懂一個神經病的思維,但是蘇格蘭威士忌身上帶有的特殊性是絕對的。

是枷鎖一類的束縛也好是情緒層麵的安撫也罷,隻要能讓麥芽暫且安定下來,那蘇格蘭存在的意義就分外不同了。

他曾經也以為自己能夠約束麥芽,朗姆也曾這麼認為,但是血淋淋的現實給了他們當頭一棒。

任務目標、營救對象、組織高層乃至於組織裡任何一個人甚至是更多,在麥芽眼裡似乎都隻是一個會移動會說話的數字。

而現在,麥芽說,有個人沒有分數。

昔日的傷口明明已經愈合卻仿佛隱隱作痛,琴酒皺著眉從口袋裡摸出煙盒,但是最終沒有打開。

“下一個任務也是和我一起,蘇格蘭你開心嗎?”

諸伏景光:“?”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諸伏景光一臉木然地轉過頭,對上了諸星大那張透著同情意味的臉。

諸伏景光:“……”

“你開心嗎?”那人像是生怕他沒聽見,提高音量又問了一遍。

他深吸一口氣,勉強提了提嘴角,艱難地把這句話說出口:“……開心。”

他以為這是今天的終局,哪怕下一場任務甚至是明天都有可能不是安定的,但是至少在不久後的夜晚可以迎來片刻的寧靜。

但是每當他覺得自己已經能看清那個人時,才是真正地大錯特錯了。

“哦?”問話的人歪了歪頭,完全將身體轉向了這邊,說道:“你怎麼又在說謊了?”

諸伏景光遠遠跟那人對視著,想移開視線,骨節卻像是被凍住了似的,遲遲沒能成功。

那雙深綠色的眸子依然讓他感到抗拒,對未知的東西人們總是會帶有抗拒,而他又向來無法理解那個名為雨宮清硯的人的行為和言語,更看不透那抹如森林般靜謐幽深的深綠。

口袋裡的手機的存在感莫名變得極強,早上收到的那條短信恍然也開始變得滾燙起來。

【021號任務:禁止說謊】

諸伏景光的頭開始疼起來,這場荒誕的遊戲裡他第一次被麥芽抓住了把柄,他不知道麥芽會做出什麼,但是他知道從此刻到零點前,注定又是一個不平靜的夜晚了。

麥芽威士忌遠遠地、無聲地對他做了個口型:

【懲——罰——】

*

雨宮清硯對為蘇格蘭威士忌布置那一百個任務興致勃勃——主要體現在他每天都會抽出幾分鐘時間給那個有著藍眼睛的年輕人。

對此有所反應的除了兩位當事人,還有其他幾位。

雨宮清硯統一稱其為無關人等。

琴酒是無關人等一號,那麼自然也有無關人等一號。

“無關人等一號,你的任務就沒有點新意嗎?”

【宿主,我的官方名稱為簽到係統222號。】

“昨天隻能說陳述句,今天隻能說問句,你不覺得自己很無聊嗎?”

那道聲音隻是機械性地重複起今天的任務——

【今日任務(521/1000):隻能說問句】

雨宮清硯輕哼了一聲。

無關人等一號在策劃著什麼他不清楚,不過無關人等一號在想什麼倒是不難猜。

組織裡有關他的傳言總是實時更新,那些人像是被設定了什麼程序一樣對討論與他相關的話題樂此不疲。

從他與琴酒的關係再到今天的他與蘇格蘭的交集,似乎輕而易舉地就在笑談中被下了一個定義。

隨著說的次數多了,某些人就忘了自己嘴裡的話是他們的臆想,於是傳言逐漸就變成了他們眼中的事實。

雨宮清硯對那些人不感興趣,對那些人說的話也不感興趣,這個世界裡的任何東西都不過是幾筆線條,而所謂的言語不過是背景板上的幾個對話框。

不過在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五百天,他有了感興趣的東西,哪怕隻是短暫地挑其他的興趣,但至少在這一刻他是愉悅的。

“你猜我會給你什麼懲罰?”

諸伏景光將一杯水放在茶幾上,站在沙發旁,沒有說話。

他已經搬回了上一間安全屋,一切布置一如既往,看不出任何差彆。

坐在沙發正中央的麥芽威士忌也一如既往,與往常看不出任何差彆。

這場遊戲的開端是受製於人與交換,他天然處於劣勢,也並沒有奢望這一百個任務中不會出現絲毫差錯,但是他還是會更希望能平穩地度過這一百天。

這場被冠以遊戲之名的交易其實完全取決於其中一方,就像麥芽身上帶著的那份不可控,這場遊戲的走向也是難以預測的。

過去的一十天開了一個好頭,那麼第一十一天則是為這場遊戲惡劣的本質拉開了帷幕。

他原本想為自己辯解幾句,用一些或安撫或詭辯的話語去證明自己並沒有說謊,但是遙遙對上那雙眸子時,他竟然唯餘啞然。

那雙深綠色的眸子無時無刻不讓他感覺自己被看透了,明明是平視,卻還是恍惚間會誤以為那道平靜的目光來自上方。

現在,他站在茶幾旁,而麥芽威士忌坐在沙發上,明明他才是在空間中處於高位的那個人,他卻仍舊覺得自己正被俯視,甚至是被那束視線所腐蝕。

他從未看透麥芽,所以他猜不出麥芽會給出什麼懲罰,無論是按照本心還是為了遵守今天還未完的021號任務,對於麥芽拋來的問題,似乎他都隻能說——“我不知道。”

他也的確這樣說了。

那是個無趣的答案,雨宮清硯抬頭看著那張寫滿平靜的臉、那雙隱藏在碎發陰影中的藍眸,歎了口氣:“蘇格蘭,你還是不懂嗎?”

蘇格蘭威士忌不再開口,於是客廳徹底安靜下來,似乎連細小的塵埃在空氣中的流動的聲音都變得清晰可聞。

時間的流速仿佛被無限延長,可能隻過了一分鐘,也可能已經過了十分鐘,站在茶幾旁的那個青年終於動了起來。

雨宮清硯看著那雙藍色的眸子逐漸降落到與自己平視,又繼續向下,直到眸子的主人單膝跪在茶幾與沙發中央的位置。

他不是第一次從這個視角去看蘇格蘭威士忌,也不是第一次抬手去觸碰那人微微上挑的眼尾,這場遊戲開始的第一天,那抹藍色的向下移動代表著妥協,但是今天卻完全不同。

那不是在示弱,是在嘗試更換另一個視角去看他。

於是他也大大方方地任由那人去看。

諸伏景光不知道那個人究竟想要什麼,也不知道那個人究竟想讓他懂什麼。

麥芽威士忌、或者說那個名為雨宮清硯的男人,他不知道那個人是想聽到什麼樣的答案,又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麼樣的答案,但是回避和退讓不是那個人所期待的。

“你今天……”諸伏景光微仰著頭,少有地主動去直視那雙透明鏡片後的眸子,緩緩將那句話說了出來:“你今天似乎隻說過問句。”

麥芽威士忌的身體向前傾了傾,於是他們之間的距離再度被拉近,連帶著鏡片上的一粒灰塵、鏡片後眼底的青黑色都分外清晰起來。

那人輕笑:“是嗎?”

諸伏景光沒說話,那是個問句,但是在聲音響起、徹底陷入那雙深綠色的眸子的那一刻,他恍惚間將那句話聽成了陳述句。

那是個陳述句,他想,那一定是一個聽起來像問句的肯定的答案。

他在空間中落於低處,他需要抬頭才能看清那雙綠眸,但是在這一刻,諸伏景光覺得自己與那個人的靈魂處於平視。

注視著從深綠色間暈染擴散開來的笑意,他不受控製地想——

至少在這一刻,是否可以算作我也看透了麥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