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片看不見殘忍和冰冷的海,連帶著發出的聲
音都帶著蠱惑,但是在深藍之下,蘊藏著數不儘的危險。
雨宮清硯想起了一雙藍色的眸子。
琴酒看著手裡的東西,忍著把它砸在那個莫名其妙的家夥臉上的衝動,思考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把那個貝殼握在了掌心。
他邁開腳步,走向像一尊雕塑一樣一動不動地望著那片海的身影,在即將登頂那塊礁石時,前方的那尊雕塑突然動了。
那個人張開雙臂,毫無征兆地直直地倒了下去。
琴酒的瞳孔一縮,身體的反應遠遠比思想快,他下意識地加快腳步,指尖觸到一片衣角,但也僅僅隻有一片衣角。
下方的海麵傳來撲通一聲,幾滴海水濺到了他臉上,帶來絲絲縷縷的涼意,也讓他刹那間回過神。
他的太陽穴突突跳了兩下,轉身快步向下方走去,一邊走一邊罵道:“這個瘋子,又來了,我就知道!”
琴酒沿著那塊礁石附近的海麵搜尋起那個身影,咬牙切齒道:“我就知道!”
最終他在遠處的海岸邊撈起了一個泡在海水裡的身影,不知道是自己遊過去的還是被海浪拍過去的,總之已經裡最初跳下去的那塊礁石遠處了十幾米。
他抓著衣領把那個突然跳海的神經病拖回岸上,忍無可忍道:“你是不是有病?!”
這片海岸沒有沙灘,隻有散亂的碎石,渾身濕透地躺在那上麵的感覺並不好,但是雨宮清硯吐出一口鹹澀的海水,還是沒有起身。
他靜靜地望著天空,隻覺得那片天過於狹窄,就像那片海一樣。
鏡片上沾著水珠,於是視線自然而然地帶著模糊,他厭惡這種經過折射後才映在視網膜上的畫麵,現在則更加清晰地認知到,這個世界有多麼虛假。
有什麼東西碰了碰他的小腿,他知道那是一雙黑色馬丁靴,但是他懶得搭理。
頭頂傳來一道不耐煩的聲音:“沒死就給我起來。”
“琴酒,我早就說過,不要穿這身衣服。”
琴酒“嘖”了一聲,這句話他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對此他也有著一個固定的答案:“與你無關。”
他又踢了踢躺在岸邊裝死的家夥的小腿,催促道:“玩夠了就起來,該走了。”
“我說過不止一次,但是你不聽。”
琴酒做了個深呼吸,但是目光落在那雙看不清的眸子上時,還是止住了話音。
被海水浸濕的淺灰色的發絲緊貼在額頭上,夏末秋初,海水帶著刺骨的涼意,不知道是冷的還是泡太久了,那人的臉色和嘴唇都有些發白。
那副樣子本該很狼狽,但是給人的感覺卻仍舊淡然,讓他想起了那個為他破了局又舉著槍說要做他同事的人。
沾了血的淺灰色的長發,平靜的表情,轉過頭的那個瞬間,比起漆黑的槍口,他更先看到的是一雙不起波瀾的綠眸。
從初遇至今,雨宮清硯的外表變了又變,那雙眸子卻從未有過絲毫改變。
不過那層鏡片即使透明,也
還是會阻隔一些東西。
琴酒蹲下身,淡淡道:“你的眼睛沒有問題,為什麼要戴眼鏡?”
雨宮清硯閉上眼睛,海風吹在打濕的衣服上,即使是夏日裡,帶來的冷意也仍舊分外清晰。
“雨宮清硯,為什麼?”
琴酒是少有的會偶爾直接對他直呼其名的人,一方麵是他們相識較早,那時候隻有雨宮清硯,還沒有麥芽威士忌,一方麵是他們初次自我介紹時,都說了自己的本名。
那個名字的出現往往伴隨著一些利益相關,琴酒在這樣做,蘇格蘭威士忌在試圖這樣做,雨宮清硯對此感到厭煩。
這個世界裡的一切都是虛假的,名字是他帶到這個世界來的少有的真實,但是代表那個名字的音節響起時往往夾雜著其他東西——那不是一個真正的名字,而是一塊塊聚集在一起的籌碼羅列出的形狀。
“你不會懂的。”
這是一句聽過很多次的話,雨宮清硯向來會在做了一些莫名其妙地事情後用這句模糊不清的話證明自己的邏輯正確——雖然隻有他自己沉浸在那種邏輯裡。
琴酒毫不懷疑,突然跳進海裡這種像個神經病一樣的行為在雨宮清硯眼裡一定也有他自己的合理解釋。
他無法理解,就像那家夥說的那樣,他不會懂。
因為那家夥不是像個神經病,那家夥就是個神經病。
“你不會懂的……你連換件衣服都不肯。”
他不知道那個人對他的衣品到底是有多大的意見,琴酒站起身,看著半死不活地躺在海岸邊的家夥,莫名有點想抽支煙。
天邊泛起紅色,日落是時間流逝的最直觀的顯現,他們已經在這裡浪費了太多時間,琴酒催促道:“彆裝死了,起來。”
但是他沒再等來回音,如果不是躺在地上的那人胸膛還在起伏,他幾乎要以為那家夥終於死了。
“我走了。”
頭頂蒙上了一件厚重的外套,腳步聲越來越遠,雨宮清硯沒動,直到許久後,到了想吃晚飯的時間,他才坐起身,扯下頭上那件讓人窒息的黑色風衣。
夏末初秋,日落後,溫度隨之降低,海岸邊的溫度差更加明顯。
他隨意套上了那件讓他詬病的黑色風衣。
這是一個偏僻的海岸,很明顯也打不到什麼車,他走了一會兒,看到一個公交站。
錢包不知道哪裡去了,有可能是遺落在海岸上,有可能是卷進了海浪裡,也有可能是他根本就沒帶錢包。
雨宮清硯轉換思路,摸了摸琴酒扔下的那件風衣外套的口袋。
一輛公交車慢悠悠地停在公交站,片刻後,又慢悠悠地啟動遠走。
但是站在公交站的那個穿著黑色風衣的人影一動未動。
雨宮清硯與躺在掌心的貝殼麵麵相覷,陷入了沉思。
現在應該已經過了能用貝殼當貨幣的時代了,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