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 神隱(三)(2 / 2)

站在幾層台階下的已經被雨淋透的男人倚靠在牆邊,仰起頭,神色與出門前如出一轍,笑著問:

“在等我嗎??_[]?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

*

淋淋漓漓的水痕從玄關蔓延到臥室,雪白的床單被雨水浸濕,留下的卻是深淺不一的粉紅色。

消毒水和止血劑的味道在並不算寬敞的臥室內擴散開,與窗外那場未停的大雨一起壓在心頭,讓人幾乎喘不上氣來。

諸伏景光的手很穩,他對處理傷口這件事很熟悉,所以每一步流程都能做到得心應手,當把靠在床頭那人肩膀裡的子彈挖出來時,同樣也是因為熟悉,所以他能輕鬆辨認出那是公安特彆使用的一種子彈。

與好友見過麵後,他隱隱猜到那個人是去做了什麼,但是當親手用鑷子夾住那枚子彈時,他才恍然對這件事有了更深一層的實感。

子彈隨著一聲輕響落進垃圾桶,諸伏景光再度把注意力放在那人身上的傷口上。

——那個彈孔隻是其中之一。

上一次在這個人身上看到這麼重的傷還是在一年前的某個夜晚,那晚並未下雨,兩個截然不同的晚上卻如出一轍地沉悶。

來自公安的子彈嵌入那個人的肩膀,那那些歸屬於公安的同僚們呢?上一次那個人離開審訊室時什麼都沒做,這一次帶著這身傷回來,雙方又是經曆了什麼?

他沒有問更多話,不想開口,也不敢開口。

他怕自己聽到什麼難以承受的內容,就像很多人說的那樣,麥芽威士忌是個瘋子。

他的處境讓他無法開口,內憂外患,如果再失去這個人的支持,他的任務不久後將徹底化為泡影。

“怎麼把它放進這裡了?”這場沉悶的寂靜最終由坐在床上的那人打破。

諸伏景光的目光順著那人的動作落在從醫藥箱裡拿出的那樣東西上,他的第一反應卻不是那樣東西本身,而是捏著那枚貝殼的指尖過分泛白,不知道是因為淋了太久的雨還是因為失血過多。

他對上那雙深綠色的眸子,慢半拍地意識到自己還沒回答那個問題,一邊繼續處理起傷口一邊淡淡道:“隨手放進去的。”

那枚貝殼是雨宮清硯很久之前給他的——某次從東京郊外的海灘回來後,那個人隨手扔給他一枚貝殼。

後來他把那枚貝殼放進了醫藥箱。

“沒有理由嗎?”那個人又問。

諸伏景光動作未停,斂眸回答:“沒有。”

那個人給過他的東西零零總總加在一起其實不算少,從去年第一次見麵的時的消炎藥、退燒

藥再到後來的零碎的東西諸如糖果、貝殼、子彈,起因是什麼已經記不清了,但是後來他開始習慣性地把那些東西收到一處——也就是那個見證了諸多重要時刻的醫藥箱。

“已經過了可以用貝殼當貨幣的時代了。”那個人仿佛感受不到絲毫疼痛,語調輕鬆地重複起了在那片荒蕪的郊外海灘曾說過的話,又繼續說:“不過那不代表你不可以把它當作貨幣。”

“你想用它在我這裡換點什麼?比如一些答案,再比如……”

諸伏景光沒說話,他乾脆利落地把那枚被捏在指尖的貝殼取下,沉默地為剛剛拿起貝殼的那隻手上的被雨水泡得發白的大麵積擦傷消毒。

那些東西大多來自他們的第一場遊戲,完成一些任務後拿到看起來有些敷衍又古怪的獎勵,起初把那些東西收集在一起時他的確生出過或許某天能發揮什麼用處的想法。

但是在此刻,他不想去考慮那些。

雨宮清硯給過他很多東西,或許有用或許無用,但是除了冰棒一些的零食,那個人幾乎從未向他索取過什麼東西。

諸伏景光曾不止一次想過,那個人究竟想要什麼,又究竟是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麼,最終往往得不出什麼答案。

他看著眼前的傷口上因為消毒水的覆蓋而泛出的白沫,他的腦海中再次浮現出好友堅定的眸子,耳畔隨之響起了一道聲音——“我想賭一把”。

【“賭什麼?”】

【“我對他說,等從公安那邊的情報傳回來,藏在組織裡的內鬼的就隻有兩條路可走:一個是離開組織,一個是死。”】

【“我們無法判斷出藏在公安內部的臥底是誰,但那個人未必不能。”】

【“我今天就賭他既不想看到你離開,也不想看到你死。”】

諸伏景光的手微微顫抖,他垂下頭,逐漸咬緊了牙關。

他無法信任那個人對自己的感情,但是旁觀的人已然開始選擇相信。

——為什麼隻有我無法相信?

——為什麼唯獨無法信任他?

——我無法信任的又究竟是什麼?

——是那個人的情感還是我自己?

他的手微微顫抖,最終徹底停了下來。

雨宮清硯一直在注視著為他處理傷口的那個人,所以他很快就發現了那人身上的異常。

那個人似乎是有意不與他對視,垂著頭,想避開他身上的傷口環抱過來,但是細碎的傷口讓他的動作無法實現,於是最終隻是沉默地把額頭靠在了他未受傷的那一半肩膀的頸側。

那個人一向很聰明,大概已經猜到了他今天去了哪裡又做了什麼,不過那個人一向會考慮很多事情,於是壓在肩上的重量一天比一天沉重。

他不希望這個本該愉快的夜晚染上額外的沉重,所以他決定不去玩猜謎底的遊戲,而是直接公布答案。

“你之前問我組織是怎麼知道我被公安帶走了,我現在可以告訴你,因為公安裡藏著一個組織成員,他不是鬼屋裡的鬼,不過現在已經成了真正的鬼魂。”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我原本沒準備動其他人,但是為了不浪費時間,妨礙我做事的那些人接下來暫且都要休個病假。”

他不知道這是不是那個人想聽到的話,畢竟那個人一動未動,沒有給他任何回應。

雨宮清硯覺得這樣有些有趣,輕笑了一聲,想抬手揉一揉那人的頭發,但是受限於肩膀上的傷,他最終選擇隨意拍了拍那人的背。

“為什麼……”

他聽到耳畔響起了一道極其細微的喃喃,不像是在說給他聽,反而更像是在自言自語,混雜在雨聲中顯得不太清晰。

但是他最終還是聽清了那句話。

“為什麼無法對你……”

雨宮清硯啞然失笑,忍痛抬起手,摸了摸靠在頸側的那顆發絲潮濕的頭。

“不重要。”他笑著說:“雨停了,蘇格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