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7 章 太陽雨(一)(2 / 2)

諸伏景光話音一頓,先是疑惑,反應過來那句話時刹那間愣住。

他們麵對麵站在路燈下,那個人語氣漫不經心,仿佛隻是說了一句再普通不過的話。

這一刻,諸伏景光幾乎以為頭頂懸著的不是一盞路燈,而是五年前的一輪圓月。

——那是他們第一次作為搭檔一起執行任務的那晚發生的對話。

【“你的任務完成了,可我的任務還沒結束。”】

【“什麼任務?”】

【“早就告訴過你了啊。”】

【“……不回頭?”】

【“就是啊!但是你把我帶到天台來,前麵也沒有路可以走了。”】

諸伏景光的眼眶莫名有些酸澀,“原來你還記得。”

那個人疑惑道:“什麼?”

諸伏景光啞然失笑,他搖搖頭,“沒什麼……清硯,我可以抱你一下嗎?”

那個人沒回答他的問題,也沒有問緣由,上前一步,張開了手臂。

諸伏景光想起了五年前,也是在這樣一個路燈下,他們第一次擁抱。

他想,原來那個人並沒有忘記,並不是隻有他自己記得那些過去。

第二次前往北海道時,他曾經說,其實兩個人

裡隻要有一個人還記得就足夠了,他也的確一直是這樣以為的。

但是當那個人重新出現在他麵前?_[(,麵對那份滿不在乎,深夜時分,他倚靠在沙發旁,躺在沙發上的人十分自然地將手臂搭在他的脖頸時,他的心底忽然滋生出一種無法言說的苦澀。

——為什麼隻有他還記得?

——對那個人來說,那已經是一段不值一提的記憶裡嗎?

——難道在那個眼中,他也隻是一個曾在路上遇到的不值一提的行人而已嗎?

諸伏景光再次在心中默念:原來他還記得,原來他也記得。

他的手臂愈發收緊,指尖揉皺了懷中那人背後的布料,留下大片的皺痕。

這一刻,也隻有這一刻,他恍然生出了一種隻要收緊手臂就能把懷中的那個人留下來的錯覺。

——但諸伏景光知道那隻是錯覺而已。

他有他的職責和信念,他永遠都做不到不顧一切地去抓住雨宮清硯的手,而雨宮清硯的自我也注定了他不會留下來。

即使有那麼萬分之一的可能性,即使雨宮清硯真的願意為他而留下,他也並不希望看到一個自由的人為了他選擇止步不前。

三年前,他覺得他和雨宮清硯之間沒有最優解,三年後依然如此。

諸伏景光知道自己已經越界,這個擁抱本不該出現,但是他還是遲遲無法鬆開手,他低聲道:

“清硯,我們都有各自無法割舍的東西,或許這一次就已經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我不知道你是為了什麼回來,但是這一次,我想和你好好道個彆……”

與他相擁的那個人忽然與他拉開了幾分距離,意味不明道:“如果我說,我要帶你走呢?”

諸伏景光微愣,轉而認真道:“抱歉,我不能和你一起走。”

那個人對他的回答並不在意,諸伏景光甚至懷疑對方根本就沒把他的回答聽進耳朵裡,淡淡道:“令你無法割舍的東西有多無法割舍?”

“遠勝於生命。”諸伏景光說。

那個人定定地看了他幾秒,輕笑道:“從天台下來以後,你的命不就已經屬於我了嗎?”

諸伏景光瞬間啞然,他試圖組織語言去說些什麼,但是麵對那句反問,明知道那是一個悖論,對上那雙深綠色的眸子時,他卻還是開始啞口無言。

他知道在那個晚上,雨宮清硯所付出的一定不僅僅是他能所看到的那樣見到——那個人能看到他無法看到的風景,在那個天台上也付出了他無法理解的代價。

比起其他,現在更令諸伏景光頭疼的是,以雨宮清硯的個性,一旦真的做了什麼決定,那麼他就會不計代價地完成。

在這一刻,諸伏景光想起了最初麵對那個不按常理出牌的麥芽威士忌時的感受,他試圖讓雨宮清硯理解自己不能隨他一同離開的理由,但僅僅是開了個頭就被對方打斷。

“清硯,你聽我說,你不能替我做選擇,我有我的——”

“結果遠遠比過程更重要,你知道的,我不擅長照顧彆人的感受。”那個人理所當然道:“如果我決定要帶你走,那就隻有我會帶你走這一個結果,僅此而已。”

頭頂那盞路燈毫無征兆地閃爍了一下,諸伏景光下意識地抬起頭,那盞燈以僅剩的微弱光芒掙紮了兩秒,最終還是陷入了黑暗。

“景光,你還是不夠懂我……不過這也無所謂了。”

大概是晚間的溫度正逐漸降低,諸伏景光的脊背有些發涼,他看不清那雙眸子,隻感受到溫熱的呼吸撲在頸側,那個人貼近他的耳畔,輕笑道:

“來日方長。”

諸伏景光的瞳孔不受控製地顫動起來,他猛的後退了半步,與身前那人拉開距離。

“雨宮清硯!”他久違地將那個人的全名說出口,黑暗中,卻遲遲沒能說出更多。

雨宮清硯會離開,他不會挽留,更不會跟著雨宮清硯離開,如果雙方中沒有人妥協,那麼又究竟是從哪裡來的所謂的來日方長?

“清硯。”諸伏景光慢半拍地意識到自己剛剛的反應有些過了,他將語氣放緩了幾分,但仍舊難掩其中的嚴肅,認真道:“我們不能替對方做出選擇。”

那個人站在他麵前,隻是望著他,沒有說話。

濃重的夜色下,諸伏景光模糊地看到,那個人似乎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