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南挽她將聞鈺的衣物埋在了山下的叢林之中,他們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她並未給聞鈺立碑。
現今提起他,那些人皆是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他往日住的潮生山早已被夷為平地。
顧南挽站在遠處,神色恍惚地看著那群人將他往日所用的物件扔了一地,珍貴的便偷偷藏起,無用的東西便直接踩得稀爛。
一個精致的紅木盒隨之滾到了她的腳下。
顧南挽撿起木盒,卻見裡麵是一些破舊的,不值錢的小玩意。
女子的發帶,手帕,獨一個的東珠耳飾,幾l張發黃的宣紙,許多她已經忘卻的,不知何時弄丟的小玩意,卻是整整齊齊地收在了紅木盒中。
往日的一幕幕隨著塵封的木盒一同湧入她的識海之中,雪白的指尖微微蜷縮,顧南挽卻已認出,這皆是她曾經的東西。
微涼的晚風溫柔地拂過她的麵頰,顧南挽似有所覺,她微微抬起頭,隻見那些掉落在地的東西已被清風卷攜著跌落山崖。
手中的長劍似是察覺到了什麼,忽的劇烈地震顫起來,顧南挽低下頭,卻見這無堅不摧的天下第一劍,竟是爬上了道道細碎的裂紋,其間傳來陣陣宛若嬰兒哭泣的啼哭聲,隨著清風此起彼伏,孤獨而悲傷。
顧南挽眼睫一顫,她定定地看著手中的長劍。
在聞鈺的靈力與鮮血澆築之下,長劍已然生出靈智,早在聞鈺隕落之時,他便已決意隨他一起離去。
顧南挽紅唇緊抿,她可以察覺到那長劍之中傳來的微弱的意誌,她將那破碎的長劍隨著聞鈺的衣物,伴隨著往日的恩恩怨怨,一同埋藏在了叢林之中。
方才入土,那長劍便停止了啼哭,熟悉的氣息籠罩在它的周身,它靜靜地落在染血的長袍之中,似是往日陪著他的那個人並未離去。
厚重的塵土掩埋了一切,這天下第一劍亦隨著他的主人,一同消失在世間。
顧南挽看著茂密的叢林,一言不發,半晌,她方才沉默地離開了這個她從小長大的地方,再無半點停留。
顧南挽回到鳳族之時,金鳳仍未歸來,幾l位長老神色沉重地走上來,他們看著顧南挽蒼白的麵容,又見金鳳大祭司一臉凝重,他們目光在眾人之間掃了一圈,卻沒看到戚無宴的身影,他們似有所覺,隨之沉默了片刻。
方才那恐怖的雷劫他們亦是有所耳聞,他們這幾l千年幾l乎都未曾見過這般詭異勢急的陣仗,哪怕是他們,也自覺無法在那雷劫之中全身而退。
三長老看著顧南挽蒼白的小臉,他的心底一片酸澀,最終,隻呐呐道,“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顧南挽有些僵硬地勾了勾嘴角,她恍惚間覺得自己似乎又被那奇毒纏身,毒壞了臉,不知該做出什麼表情。
顧南
挽沉默地看著她蒼白的指尖,她如往日一般,隨著眾位長老處理族內事物。
城內還有著許多屍身,若是不儘快處理,極有可能很快便有疫病蔓延,還有先前藏匿在眾人之間的奸細,現在無論如何也要將他們給揪出來,否則日後定生禍端。
這不察不知道,一察發現許多宗門內竟都有那聞蕭埋下的底細,他們竟不知宗門內何時混了如此多的人,甚至連鳳族周圍的村落,都藏匿著數名死侍。
顧南挽每走過一個地方,便覺心底愈發的沉悶,心底那股怪異的感覺愈濃。
明明戚無宴留下的東西早已消散,他的痕跡早已被儘數抹去,顧南挽卻覺,四處似乎都是他留下的痕跡。
所有人似乎都在極力避免提到他的名諱。
她不知她現在是何感受,顧南挽隻覺心底發悶,心間似是墜了無數的巨石。
眾位長老看著顧南挽這般模樣,心底止不住地有些擔憂,他們連連催促,讓她快些回去休息。
顧南挽也沒再推辭,她回到房內,便直接埋入被中睡了過去。
於修仙之人而言,閉關修煉亦或者是陷入沉睡似乎已成了他們約定成俗的逃避現實的一個手段,這一覺或長或短,許是幾l個時辰,小半個夜間,亦有可能瞎眼間便已百年。
顧南挽隻覺這一覺極為漫長。
卻並不安穩。
往日的事情宛若夢境般緩緩地略過她的眼前,無數張臉交織在一起,宛若一道巨網,密密匝匝地將她困在其中。
睡夢中的顧南挽微微蹙起了眉頭。
幾l位長老與金鳳沉默地將小肥啾抱出了房間,
他們本以為此次會有一場大戰,卻沒想,聞鈺竟會自絕經脈,主動赴死。
而戚無宴以近乎玉石俱焚的方式,重創昶吟,絞殺聞蕭,處罰這外域的第四道封印,迅速地結束了這一切。
這一切皆是出乎他們的意料。
他們也沒想到,顧南挽這一休息,便是半年之久,她所在的房間已爬上層層厚重的冰霜,大雪掩埋了一切。
一牆之隔,院外卻是日光明媚。
金鳳看著那靜悄悄的院落,自茂密的枝葉間一躍而下,卻見顧南挽的房門仍是緊閉,她尚未醒來。
小肥啾怯生生地趴在他的肩膀之上,他歪了歪腦袋,看著顧南挽所在的房間,有些不解地皺起眉頭,滿臉皆是失落。
他不懂何為生死,何為分彆。
他隻知道,顧南挽睡了好久,無論他怎麼叫都未曾醒來,而現在他們往日一直給他帶果子,陪他睡覺的白頭發,已經好久都沒出現了。
小肥啾有些茫然地歪了歪腦袋,目光中帶上了絲委屈,他看著窗外飄零的樹葉,默默地抱住了胖胖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