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真愣了愣,看著雨中被淋雨卻越發乾淨的石頭他的心頭泛起微微的酸澀感來,他說:“石頭被搶了也沒有關係,你來找我,我會再給你的。”
夜繼聲幽紅的眸子望著他,雨中有些狼狽的少年眸中目光卻十分清醒,他微微彆過臉說:“你的東西,我不想給彆人。”
簡真詢問道:“為什麼?”
夜繼聲沉默不語轉身要走。
簡真見他要走,連忙攔住他說:“你受傷了,我給你療完傷再走。”
原本他會術法,他是草木精靈成精,先天就會治愈的術法,可是當他試著使用的時候,卻怎麼都用不出來,恍惚才反應過來,自己是靈魂穿越的根本就沒有術法了,這具身體是個築基,但是他也根本就不會先祖的法術。
想來想去。
簡真急道:“你在這裡等我,我去給你拿藥來。”
夜繼聲卻道:“不必。”
簡真剛要讓他不要和自己客氣。
夜繼聲開口說:“我們現在要去打掃禮堂,你走吧。”
簡真立刻說:“那你打掃完了再包紮,你手上的傷不能再拖了,現在是秋天,過不久就要入冬了,到時候這些傷口長凍瘡會更難受的,我到時候在這裡等你。”
夜繼聲還要說。
簡真卻不給他拒絕的機會跑走了。
漫天的暴雨淋在人的身上,劈頭蓋臉的讓人有些疼痛,原本該是有些讓人狼狽的雨,可是簡真的心裡想著事,就一點也不會覺得冷。
整場暴雨下了許久,一直到晚上才稍微減弱。
夜繼聲從禮堂處拖著疲倦的身子,忍著身上的傷痛回到北峰的山崗時,月色清冷蕭瑟,剛下過雨的草地不時有蟲鳴聲響起,平台處空無一人。
是了。
他是仙族的人,又身份尊貴,怎麼會真的等自己一個灑掃弟子。
夜繼聲站在冷風裡,心中泛起淡淡的嘲諷之意來,其實原本他就該明白這個道理的,卻不知為何心中依舊有些悶悶的。
也許是因為……
那個人看他的目光中沒有帶著嫌惡吧,他笑起來很好看,是他見過最乾淨最可愛的笑容了。
可他又怎麼對自己這樣的人另眼相看呢。
夜繼聲垂下眸子,剛要轉身離開時,身後傳來聲音:“你回來啦!”
不遠處的小屋內有道身影走了出來,簡真踩著地上還泛著水的水坑小步的跑過來說:“剛剛雨沒停,我就在那個廊簷下躲雨來著,原本我還擔心你怎麼這麼久不回來,想著去找你呢。”
夜繼聲有些意外的看著他。
他……
居然沒有走嗎。
真的在等自己?
簡真自顧自的拿出自己乾坤袋裡麵的藥包出來說:“我拿到藥了,你住哪裡,我帶你去包紮傷口。”
夜繼聲開口說:“我自己包紮就可以。”
簡真當然不同意了,他說
:“你被他們傷到了背,你背怎麼自己來?”
夜繼聲瘦弱的臉上帶著一些倔強,他抿了抿唇,低聲道:“不用你擔心,以前我受傷了,也是這樣的。”
簡真拿回藥包,看著很犯倔的夜繼聲,被氣的上下喘了喘氣說:“那怎麼行呀,我在這裡等你那麼久就是為了給你上藥,你不讓我來,那我豈不是白等了?”
夜繼聲似乎有些無言,他抬頭看向簡真,就在簡真以為他要接受自己的安排時。
麵前少年的卻垂下了頭。
雨後的冷風吹過他半乾的布衫,上麵還隱隱點綴著一些泥點子,和那雙明明布滿了傷痕卻依舊勞作的年輕手掌。
夜繼聲轉身道:“那我不要藥了。”
簡真:?!!
不是,這孩子打小就倔?
眼看夜繼聲就要走了。
簡真倒吸了一口氣,輕微的悶哼了聲,緩緩的在原地彎了彎腰,其實他的動作很輕,很小,但走在前麵的夜繼聲卻依舊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一般立刻就回頭了。
有人攙扶住他,有些關切的詢問說:“你沒事吧?”
簡真輕輕搖頭,捂著腰說:“我可能是剛剛淋了雨,然後在外麵站的久了有點頭暈,你能帶我去歇一會兒嗎?”
夜繼聲幾乎想也不想的:“好。”
簡真走不動,夜繼聲就毫不猶豫的將人背了起來,他的身子很瘦弱,但是卻很有力量,簡真在他的背上隻覺得踏實。
夜繼聲的步伐很穩,他背著簡真走了沒多遠在一個有些破舊的木屋前停下,將裡麵的門扉打開,讓簡真坐在屋中最完整的椅子上。
簡真環顧起四周來。
屋內沒有油燈,借著朦朧的月色,隻能看到極其硬的木板床,以及一張老舊的桌子,上麵擺放著的是一盞簡陋的煤油燈,就連窗戶的窗紙迎風都起翹,但唯一吸引人注意力的是,這整個房間異常的乾淨,即便破舊,卻一塵不染。
這是夜繼聲的房間。
未來三界唯一的神,尊貴無比的魔神,居住在富麗堂皇的魔殿,在千萬年前,居住在一個破舊透著風的小木屋中。
夜繼聲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抿了抿唇道:“我的屋子很破,但是這附近最近可以歇腳的地方就是這裡。”
簡真回過神來,他道:“沒關係,這裡很好。”
夜繼聲明顯不信。
他們灑掃弟子,奴役的房子是最破的,這裡是最不堪的地方,他不願意讓簡真瞧見,更不想他這樣乾淨的人沾染上這裡的塵埃
簡真緩了一下說:“你過來這裡坐,我幫你上藥。”
夜繼聲道:“我自己來就可以。”
尤其是他,也是肮臟的人。
簡真拿著藥包,捂了捂心口說:“我身體不好,一生氣就容易頭疼,剛剛就是因為你不讓我幫忙氣的,你現在還拒絕我,我頭又疼了。”
夜繼聲有些慌張道:“我去找藥師來。”
“哎哎哎不
用。”簡真連忙說:“你坐這裡,讓我好好給你上藥就好了。”
夜繼聲左右確定了一番簡真沒事後,才坐到了簡真的對麵來,簡真看著他乖乖配合後露出了笑容來,他好像慢慢的摸索到了對付年幼般魔神的辦法了。
從藥包中將藥瓶拿出來,簡真朝夜繼聲伸手說:“來,給我。”
夜繼聲將手遞給他,簡真先是用清露給傷口消毒,一邊扭開蓋子一邊說:“我拿著清露的時候,藥師說這個東西接觸到傷口的時候會特彆疼,他讓我找師兄要配合止疼術法使用,可是這個點我找不到師兄,你能忍嗎?”
夜繼聲點頭。
簡真猶豫了下,將清露慢慢的灑落到他的傷口上,這露是仙族的靈藥,落在傷口處可以讓皮肉傷痊愈,但疼痛並不是一般人可以忍受的,當清露落在夜繼聲的傷口上時,簡真清晰的看到他的手臂微微顫了顫,劇烈的疼痛讓他手臂的青筋暴起。
簡真:“很痛嗎?”
夜繼聲的眸子是赤紅色的琥珀色,他的麵色很平靜,少年清瘦的臉龐蒼白,可他卻依舊道:“不痛。”
簡真便繼續為他上藥,當他一點點的為他療愈傷口的時候,有些猙獰的傷疤他看著都於心不忍的皺眉,可夜繼聲即便是頭上出了冷汗,卻也不吭聲。
慢慢的。
簡真覺得,他終於在少年魔神的身上,看到了日後那位的影子。
同樣的倔強,同樣的不肯示弱,從前他以為那個魔神作為魔尊的自傲,如今卻明白,原來有些人的驕傲是刻在骨子裡的,不論是何身份,不論是何處境,也不會輕易低頭。
簡真輕聲道:“你為什麼叫無聲?”
是因為不愛說話嗎?
還是誰給取的名字呀,有什麼特殊含義?
夜繼聲卻麵色平靜的說:“被賣到仙族的時候,按照灑掃弟子的排序被分到的名字。”
簡真的手一抖,手中的玉露瓶子差點掉落,被夜繼聲穩穩的接住了,他抬頭道:“這藥已經上的差不多了,其他的不用上了。”
“為什麼?”簡真道:“你還有其他的傷口呢。”
夜繼聲卻隻是將藥瓶的蓋子重新塞上,放回桌子道:“我剩餘的那些傷口都很小,給我用浪費了。”
簡真看著他認真的模樣,心神有些恍惚。
見慣了那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得魔神大人,再看到麵前瘦弱又處境艱難的人,他並沒有覺得形象破滅,反而湧上來的隻有心疼。
簡真很認真的說:“這個藥就是給你的,給你用的東西,不浪費。”
月色從外麵灑落進來。
室內穿著白色弟子服的人聲音溫潤,就如這浩蕩於天地間的月色一般柔軟,平等的灑落於黑暗的世界,驅散所有陰寒。
夜繼聲想要推辭。
簡真卻已經站起身來朝外麵走去說:“我得回去了,這個藥不是一次性的,過兩天就要換的,到時候我再來找你!”
說完話的人便推
門離開。
門被打開時,外麵的月光透過門的縫隙落進來,當門扉被關上時,又重新將光亮隔絕在外,就仿佛是,他走了,連帶著光亮都離開了破敗的小屋。
夜繼聲布滿傷痕的手抬起來落在光潔的小瓶子上,緊緊的攥著,一言不發,落座在黑暗中的少年猶如抓著浮塵中的稻草一般用力。
*
翌日
躺在病床上的簡真發出了痛苦的哀嚎聲來。
站在床畔的浮長歡居高臨下的看著他,板著一張臉格外的嚴厲,非常的有大師兄的風範。
簡真有些弱弱的喊:“師兄……”
浮長歡道:“藥師說你是淋了雨才生的病,你為何會淋雨?”
簡真發燒燒的臉色通紅,他說:“因為下雨的時候我在外麵閒逛,不小心被淋濕了。”
浮長歡下意識的皺了皺眉,新入門的弟子對外麵好奇會閒逛其實本也是一件無可厚非的事,但能淋一場雨就把自己淋的這般狼狽的,倒是頭一次見,斥責的話剛到嘴邊,就對上了一雙濕漉漉,泛著水霧的眸子,發燒的滿臉緋紅,模樣彆提多可憐了。
簡真的聲音軟軟的,他說:“師兄,藥師有沒有給我開什麼退燒藥,我好難受呀……”
浮長歡到了嘴邊的訓斥硬生生又咽下,他淡聲道:“藥師已經給你用了藥了,但是你的身體與常人特殊,對治愈係的法術和各類靈藥有排斥反應,為你施展法術和喂藥時,你身體都會排斥出去,所以如今你隻能慢慢的用普通的草藥咬著。”
簡真驚訝:“啊,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