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一雙眼睛似化不開的濃霧。
那時宋令枝怎麼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再次見到沈硯,會是這般。
宋令
枝福身請安,等了半日?[]?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終不見車輿內的人有任何回應。
她隻聽見雲貴妃輕盈的笑聲,似是在和沈硯說笑。
雙膝隱隱作疼。
七寶香車緩緩從宋令枝眼前駛過,香氣縈繞,順著秋風飄落而下。
眾鳥歸林,烏金西墜。
青石板路粗糙堅硬,宋令枝跪在宮道上。
禦前太監去而複返,宋令枝聽見他尖細的嗓子,聽著他傳達沈硯的口諭——
皇後禦前失儀,即日起禁足漪蘭殿,非召不得外出。
又讓宋令枝在宮道上跪了整整兩個時辰。
人來人往,那還是在雲貴妃宮門前,過往宮人望向宋令枝的眼神無比譏誚嘲諷,幸災樂禍。
竊竊私語,似無形巴掌落在宋令枝臉上。
明明,是雲貴妃失了禮數,是她該向自己行禮,然受罰的卻是自己。
宋令枝本就纏綿病榻,那日急火攻心,回宮後一病不起。
膝蓋腫疼萬分,思及秋雁,宋令枝強撐著精神。
聽說秋雁得罪了雲貴妃,被送去浣衣局受罰。
宋令枝如今臥病在榻,若是能先用銀錢疏通一二,換來秋雁的平安,亦值當。隻可恨宮人促狹,這玉佩雖說價值連城,經了他們的手,大抵隻剩下十餘兩。
心口腫脹,喉嚨隱約有血腥味湧起,宋令枝再受不住,無力倚靠在引枕上。
白芷雙目垂淚:“姑娘可是心口又疼了,奴婢這就當了玉佩,去求太醫……”
“不必管我。”宋令枝挽唇,輕拍白芷的手背。
白芷和秋雁自小跟在她身側,是府中一等一的大丫鬟,何曾受過委屈。然這些年,宮人克扣份例,寒冬臘月,漪蘭殿分到的木炭少之又少,還有好些是受潮的。
白芷無法,隻能自己在院中劈柴生火,手指長了凍瘡,又生了厚厚的繭子。
“若銀錢還有剩,先……先買些銀炭回來,今年冬日,你和秋雁也不必那般辛苦了。”
白芷紅了眼,再忍不住:“姑娘,秋雁她、她……”
額頭貼地,淚珠從臉上滾落,白芷嚎啕大哭,“昨日雲貴妃讓人打了秋雁五十板子,又將人丟了回來。今日一早,她已經沒氣、沒氣了……姑娘!姑娘!”
一聲尖叫穿破雨幕。
……
秋雨茫茫,潮音閣鼎燒桂花之香,滿宮珠翠繚亂,似花團錦簇。
今兒是雲貴妃的生辰,禮部不敢怠慢,早早備下筵席,為雲貴妃慶生。
禮樂奏起,舞姬立於台上,仙袂翩躚,婀娜多姿。
瓊漿滿盞,雲貴妃輕酌半盞,卻是心不在焉,隻拿眼悄悄覷身側的沈硯。
入宮前,雲貴妃早聞得宋令枝的傳言,知她惹了沈硯的厭棄,另住在漪蘭殿,形如廢後。她從未見過對方,隻當宋令枝長相醜陋,舉止輕浮粗鄙。想來,若非當年先帝賜婚,沈硯也不會迎娶一個商戶之女。
然那日在宮道上,宋令枝
隻著素白綾裙,通身珠環玉佩全無,卻比她華服錦繡還要灼目。麵若桃杏,眼如秋水。
當是東海的名貴珍珠,也不及宋令枝半分。
雲貴妃相形見絀,自打見過宋令枝,她時時懸著心。滿京城的人都知道她受寵,然無人知曉,沈硯根本沒碰過自己,也從未在任何妃嬪宮中留宿。
若是凡人,雲貴妃尚且還能爭高低,然那仙子一樣的人……
瓊漿入口,卻並無往日的甘甜,雲貴妃隻覺心煩意亂,扶髻欲起身更衣,忽聞潮音閣外有人哭喊吵鬨,她冷臉斥責:“誰在外麵?”
宮人福身,畢恭畢敬:“回娘娘,是皇後娘娘的侍女,說是……皇後娘娘不好了。”
潮音閣外,台磯血痕斑駁,觸目驚心。
白芷渾身濕透,狼狽不堪。她以頭搶地,滿頭是血也不敢停下:“求陛下救救我家娘娘,求陛下救救我家娘娘!”
也怪她心急,不小心說漏嘴,惹得宋令枝兩眼一翻,竟咳了好些血,如今隻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若是太醫再不去,定保不住性命。
潮音閣殿閣巍峨,蓋在池中央,四麵流水潺潺。
雲貴妃心口一動,駐足,往上首的沈硯望去。
金絲藤紅漆竹簾半卷,明黃身影隻可遠觀,似月上謫仙。沈硯目光淡然,漫不經心朝外頭的喧囂投去一眼。
登時有宮人上前,一五一十傳達白芷的話。
雲影橫波,陰雨連綿。
禮停樂止,台上舞姬翩躚身影不再舞動,遙遙停下。
闔宮上下無人低語,靜悄等待沈硯的下文。
雨打芭蕉,簌簌雨聲擾人心弦。
守在潮音閣的內侍以為沈硯有所鬆動,一時不慎,竟讓白芷鑽了進去,鮮血從她額角流下,她伏地叩首:“求陛下……”
驟雨疾風,颯颯作響。
沈硯眸光平靜,身姿挺立如蒼鬆翠竹,從容不迫,甚至連一眼都未予以白芷,隻望向台中央,示意聲樂奏起:“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