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栩垂眸,不敢多語。雖隔著氈簾,看不清沈硯眼中神色,他也自知自己說錯話。
天下之事,何來的巧合。
宋令枝遠在江南,卻知曉禦膳房才有的方子,若她真是皇後的人……嶽栩心中湧起後怕。
沈硯隱姓埋名,躲過皇後的耳目藏身江南,若宋令枝真是皇後的人,後果不堪設想。
嶽栩低眉:“是屬下疏忽。”利刃出鞘,嶽栩眉間染上幾分淩厲,“主子,若宋姑娘真是那邊的人,可要屬下……”
利刃劃破寂靜,嶽栩未儘之意顯而易見。
“不急。”沈硯聲音輕而緩,如墨一雙眸子晦暗不明。
此刻出手,隻會打草驚蛇,倒不如將計就計。
嶽栩畢恭畢敬,應了聲“是”,又將宋令枝近日所為告知沈硯。
“宋姑娘這幾日未出臨月閣,她的兩個丫鬟也跟著侍立左右,並未出府。宋老夫人近來在物色新的夫子,也不常出門。那魏子淵倒是日日前往賬房,聽說是宋姑娘送去的。”
不遠處賭場前麵,忽然的晃過
一道頎長清秀的影子。
嶽栩將雪帽往下拽了拽,低聲:“主子,前麵就是魏子淵。”
……
朔風凜凜,魏子淵一身墨綠織雨錦錦袍,麵如白玉,身影頎長。
油紙傘撐在手中,在他身側,是一個醉醺醺的男子。男子喝得酩酊大醉,滿嘴哈著酒氣。
正是先前在校場,押上青玉扳指那位。
當時若非他,身後那些奴仆根本不可能將滿身家底都押上,輸了精光。
男子伸手,欲摟過魏子淵肩頭,稱兄道弟。
魏子淵靈巧躲過。
男子長臂伸在半空,尷尬不已。他乾笑兩聲,臉上隱隱有慍怒之色。
“怎麼,如今飛黃騰達了,就不認識我了?當初若非我,那群蠢貨怎麼可能……”
魏子淵抬眸,傘下,淩厲一雙眸子森寒綴著冷意。
男子心下一驚,右眼皮狂跳不止,不寒而栗。疑惑數日不見,魏子淵怎的比先前看著愈加瘮人。
想著賭場還欠了一屁股債,男子強裝鎮定,掩唇輕咳兩聲。
先前那銀錢魏子淵早就給了自己,可惜他這幾日手氣不行,連輸了兩三日,隻能腆著臉再來尋魏子淵討銀子。
長街人來人往,絡繹不絕,說話很是不便。
男子朝魏子淵招手,示意他往偏僻小巷走。
青石板路上白雪皚皚,落地無聲。
男子垂著手,腦袋耷拉:“我今兒來找你,實在是走投無路。”
他晃晃手中的空錢袋,“你瞧,我沒騙你罷?”
魏子淵雙目沉沉,並未有任何動作。
男子喉結滾動,說話磕磕巴巴:“我也沒想要多,你再給我一百兩……不,五十兩就好了。”
他語氣自然,“你跟著宋姑娘,賞銀自然比我們這些二門的多得多,這五十兩對你而言不算什麼。再者,當初若非不是我,你也不會得到宋姑娘的賞識,更不會進臨月閣做事。”
思及宋令枝,男子臉上流露出幾分貪婪之色。
他是二門伺候的,平日鮮少有機會見著宋令枝。便是有,也隻是遙遙一眼。
然宋家嫡女果真好顏色,眉若秋山,眼如春波。當真這江南,再無人比她生得更標誌了。
思及此,男子忽的心生懊惱,當時若是在校場上的是自己,興許自己也能在臨月閣做事。
日夜在宋令枝身邊伺候不說,便是這銀子,也無需看魏子淵的臉色。
心下後悔不迭,待看向魏子淵時,口吻自然比不得先前。
他不耐煩:“五十兩銀子,就當你借我,改日我定當連本帶利還你。”
男子胸有成竹,他這幾日隻是不走運才會輸錢,待他大贏一把,定將銀錢灑在魏子淵臉上,也好讓他長長記性,怪隻怪他今日有眼不識泰山。
魏子淵不為所動,雙目冷淡掠過男子一眼,轉頭就走。
男子一驚,大步追上,右手剛碰到魏子淵肩膀,倏然“哢嚓”一聲。
魏子淵不知何時握住他手腕,隻虛虛用力,男子腕骨應聲而裂。
他痛不欲生,疼得在地上打滾。
小巷僻靜,隻有男子的哀嚎回蕩,滿地雪珠子翻滾。
男子捂著手,痛苦不已,嘴上仍不忘罵罵咧咧:“你這個挨千刀的,我要、我要殺了你。”
雪色茫茫,魏子淵懶得施舍眼神,撐著傘轉身。
驀地,忽見一道亮光閃現,那男子袖中竟藏了匕首。
刀刃鋒利,直衝魏子淵而去。
“你真當彆人不知道你那些齷蹉事,不就爬上姓宋的床榻,怎麼,宋家嫡女……”
血珠四散。
尖銳匕首直穿腹部,血濺當場。
男子緩緩滑跪,雙眼瞪圓,直挺挺跌落在地,他手上還握著匕首,鮮血滾燙,汩汩而流。
魏子淵居高臨下站在一旁,身姿挺立。
指尖沾上少許血珠,魏子淵低眉,漫不經心自袖中掏出一方巾帕,輕拭指尖。
雪勢漸大。
倏然,身後有腳步聲響起。
嶽栩一身灰撲撲長袍,躬身請人:“魏公子,我家主子有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