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鳴負手站著,細薄雪珠落在他眼睫,隨即消失殆儘。
有小廝牽來馬車,請賀鳴登上,是宋令枝適才交待的。
賀鳴笑得溫和:“替我謝過你家姑娘好意,隻我還有事未辦,暫且不回府。”
小廝領命而去。
一時間,長街隻剩下三三兩兩的路人。
賀鳴左手提著藥包,不慌不忙走著,似是漫無目的,直至拐過偏僻胡同——
眼前忽然一黑,有人從角落衝出,一身酒氣惡心發臭:“娘們養的,老子終於找到你了!”
賀父將家產賠光後,一路顛沛流離,後來又聽他人說妻子帶了養子投奔宋家。宋家何許人也,富甲一方,金窗玉檻。
他在宋府前蹲了幾日,終摸清賀鳴出府的時辰。昨夜吃醉酒睡過頭,賀父本還以為自己錯過,不曾想賀鳴居然還沒回府。
賀父右手環著賀鳴脖頸,緊緊勒著:“如今我也不要你給我養老送終,隻要你每月給我送點銀錢就好。那姓宋的沒虧待你罷,剛剛我可都瞧見了,你若是沒錢,我便去尋那死娘們……”
眼睛忽然重重挨了一拳,賀父措手不及,連連往後退,捂著眼睛怒吼,“你敢打我!你這個不孝子,我定要去官府告你……”
又一拳。
賀父仰躺在地,隻覺眼冒金星,他從未見過賀鳴這樣的一麵。
他提著賀父的後頸,眸光陰狠,哪裡有平日的溫和謙遜:“當初我去書院念書,你也是這般打我的母親嗎?”
……
已是掌燈時分,廊簷下方出現一道天青色身影。
丫鬟忙忙從賀鳴手中接過藥包,替他挽起猩猩氈簾:“夫人念叨公子好久了,公子快去瞧瞧。”
賀鳴溫聲:“先前那藥,母親可曾吃了,肩上的傷還疼嗎?”
那是賀父先前打的,賀母一直沒說,前日舊傷複發,方在賀鳴前漏了陷。
屋內暖香撲鼻,伴著淡淡的藥香。
賀氏仰躺在榻上,聞得賀鳴的聲音,她忙起身:“是賀鳴回來了嗎?”
賀鳴上前,扶母親坐起,又命丫鬟捧來青緞引枕,小心翼翼避開賀氏肩上的傷處。
賀氏彎眼笑笑:“母親早不疼了。”
話落,又拍拍他手背,“可是用過晚膳了?先前宋姑娘送了一碗櫻桃酥,母親知你愛吃,特地給你留著。”
賀鳴應了聲“好”。
賀氏眼角笑意漸深:“宋姑娘親和待人良善,聽說我病了,白日裡還讓人送來燕窩人參。”
她細細端詳賀鳴的麵容,“你同母親說句實話,你覺得……宋姑娘如何?”
……宋令枝。
賀鳴眼前恍惚,倏地想起白日在書坊,少女明眸皓齒,顧盼生輝。知他窘迫,抓藥後所剩銀錢不多,忙忙尋了個由頭,讓自己代抄經書,她好借口送自己筆墨。
這樣一顆七竅玲瓏心……
賀鳴垂首勾唇,輕笑兩三聲:“宋妹妹,自是極好的。”
賀氏眼前一亮:“前兒宋老夫人和我提過一嘴孫女的親事,也問了你許多事,想來也是中意你的。你若是喜歡,母親替你求娶如何?雖說我們家如今敗落,然該有的禮數不可少,定不能虧待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