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2 / 2)

折枝(雙重生) 糯團子 14688 字 9個月前

沈硯眸色漸冷,隻垂眼望人。

門口的馮娘子聽不見他們的耳語,隻當小兩口害羞,說話也和蚊子似的,讓人聽不真切,她笑著將門掩上,轉身下樓。

黑黢黢的藥汁近在咫尺。

僵持片刻,宋令枝終還是張唇。藥汁苦澀難咽,隻一口,宋令枝當即皺緊雙眉,捂著心口直犯惡心。

沈硯麵無表情,隻低頭盯著宋令枝。

秋雁和白芷相視一眼,看著乾著急。

白芷焦急不安,大著膽子上前:“公子,奴婢來罷。”

沈硯不語,隻垂首盯著手中的藥碗,靜待宋令枝動作。

心口的不適消散,宋令枝柳眉輕蹙:“不必,我自己來便是。”

伸手,那藥碗卻仍在沈硯手中,紋絲不動。

宋令枝皺眉。

落在臉上的目光冷冽淡漠,無半點回轉之意。

頭暈得厲害,秋雁還跪在下首,宋令枝無意和沈硯僵持,她低頭,強忍著湧上心口的惡心,一點點喝完藥碗中的藥汁。

茶盤上有秋雁備下的蜜餞,一口咬下,滿嘴甜意溢滿,卻怎麼也衝散不了唇間的苦澀。

側目,倏然瞥見漆木案幾上的鳥籠,隔著金絲籠子,籠中黃鸝朝宋令枝歪歪腦袋,忽而振翅高飛,似要衝出籠子。

隨後又“哐”一聲,撞在鳥籠上。

這黃鸝應是不小心讓人逮在籠中,上躥下跳,片刻不得安寧。

籠子打開,沈硯輕而易舉拎住黃鸝的後頸,提著至宋令枝眼前。

那雙黃豆般的眼睛骨碌碌亂轉,頻頻望向窗口。

宋令枝一時看得入神。

沈硯淡聲:“……喜歡?”

宋令枝搖搖頭,她瞧著這黃鸝,隻覺得可憐:“還是放了它罷,也不知這黃鸝是何時……你作甚?!”

聲調忽然揚高,宋令枝自沈硯手中奪回黃鸝,怕是再遲一瞬,這黃鸝便會喪命在沈硯手中。

被勒緊的後頸得以解脫,黃鸝無力“吱”一聲,縮在宋令枝掌心。

委屈巴巴。

宋令枝難以置信望著沈硯,好不容易壓下的惡心再次湧起。

沈硯理所當然:“……你不是不喜歡?”

怕他再對黃鸝不測,宋令枝抱著小雀,改口:“沒有不喜,我隻是……”

她隻是不想這黃鸝失去自由身,永遠拘泥在這一鳥籠中罷了。

……

迤邐的日光終從狼皮褥子上移開。

日薄西山,霞映滿天。

沈硯不在,

秋雁和白芷齊齊鬆口氣,一人將鳥籠掛在月洞窗下,一人伺候宋令枝起身。

秋雁絮絮叨叨:“嚇死人,前些日子奴婢還當嚴公子轉了性,姑娘高熱不退,他還讓人寫了藥方煎藥……”

宋令枝遽然抬眼:“那藥方不是魏子淵送來的?”

秋雁搖頭:“魏管事送來的藥方都讓嚴公子丟了,姑娘喝的方子是嚴公子身邊那人開的,喚嶽什麼……”

嶽栩。

眼前陣陣發黑,宋令枝忽然想起那日在後院,倒在地上掙紮、痛不欲生的張媽媽。

她和自己一樣,也是藥人,也是吃了嶽栩開的藥。手足冰冷,宋令枝隻覺眼前恍惚。

許是這幾日那毒並未發作,宋令枝竟一時忘了自己也是藥人。怪道沈硯那般冷心冷麵的人,竟會親自給自己喂藥,還勒令她一口都不許剩。

原來是為了試藥。

胃中翻江倒海,惡心湧上心口。

宋令枝打發秋雁取漱盂來。

想是那日張媽媽的死觸目驚心,剛喝下的藥竟全都嘔了出來,秋雁唬得臉都白了,手忙腳亂為宋令枝斟上熱茶,捧與她漱口。

“姑娘這是做什麼,若是讓嚴公子知道了……”

宋令枝扶著秋雁的手:“彆提他。”

張媽媽那張血肉泥濘的臉再次闖入腦海,宋令枝皺眉,“……惡心。”

秋雁疑惑:“可是……”

話音未落,她瞳孔驟然一緊,險些整個人跪坐在地。

沈硯負手,站在屏風前。逆著光,臉上的表情看得並不真切。

“……我惡心?”

頎長黑影一步步籠在宋令枝身上,沈硯俯身,棱角分明的一張臉近在宋令枝眼前。

他低聲一笑:“宋令枝,我惡心嗎?”

胃中剛經過一番折騰,宋令枝早就無力,她瘋狂搖頭:“不、不是。”

沈硯冷聲朝向身後的嶽栩:“再煎一碗。”

……

紅日漸沉,房中尚未掌燈,唯有昏暗光線。

秋雁和白芷被勒令不得入內,一人跪在門口。

隔著一扇扇槅扇木門,隱約隻能聽見屋內低聲的啜泣。

木窗抵在身後,宋令枝仰首,下頜被沈硯緊緊扼住。

唇齒被強硬捏開,那碗黑黢黢的藥汁尚且還冒著熱氣,沈硯不為所動,儘數灌入宋令枝口中。

藥汁苦澀滾燙,下頜落在沈硯指間,宋令枝動彈不得。

眼淚自眼眶落下,宋令枝雙目垂淚,掙紮著推開沈硯的手:“我不、不喝……”

“哐當”一聲響,藥碗砸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碎片四分五裂,亮堂堂映著窗外的光影。

沈硯不曾鬆開半分,勒在宋令枝下頜的手一點點縮緊。

幾近窒息。

雙足失去力氣,即將昏迷的前一瞬,鉗著自己喉嚨的手指終於鬆開。

宋令枝無力倚靠在窗邊,大

口大口喘氣。眼角淚珠未乾,錦衫落滿藥汁,狼藉淩亂。

先前秋雁打來的水就在手邊,沐盆水麵平靜,借著水光,宋令枝清楚看見自己滿是淚痕的一張臉。

倚著牆,她手足綿軟,跌坐在地。

腳邊藥汁灑了一地,黑黢黢的藥汁浸透在狼皮褥子中。

沈硯垂眸望她,那雙深黑眸子冰涼刺骨。

他轉首,淡聲朝屏風後的嶽栩道:“再送一碗。”

宋令枝不可置信抬起頭。

前些日子,宋令枝常常昏迷在榻,喂進去的藥汁灑的多,喂的少。

茶房頗有經驗,每回煎藥,都會多煎兩碗。

黑黢黢的藥汁再次端來,苦澀難聞的氣息蔓延在鼻尖。

宋令枝來不及躲閃,後頸已被沈硯拎著抬起。

海口大的一碗藥汁全灌在宋令枝口中,嗆得她連連咳嗽,眼淚滾滾落下,雙目哭得紅腫。

沈硯冷眼看著宋令枝淚如泉湧,轉首再向嶽栩道:“再送一碗新的來。”

……

月影橫窗,蒼苔參差。

宋令枝不記得自己喝了多少碗,隻記得那滿口的苦澀惡心,以及沈硯掐在自己下頜的手指。

她皮膚本就通透瑩潤,往日稍稍磕著碰著,都極易留印子。

而如今,那白皙細膩的雙頰上刻著虎口印子,觸目驚心。

宋令枝跌坐在地,額頭貼著妝台,嗓音哭得喑啞,半點聲音也發不出。

銀輝灑落,落在沈硯墨綠袍衫上,如影隨形。

房中重歸平靜。

沈硯麵若冷霜,拂袖離開。

月落滿院,嶽栩亦步亦趨陪著沈硯下樓。

客棧多餘的人早就被他們打發走,如今也算隱蔽。

嶽栩拱手,俯身湊至沈硯耳邊,將近來宮中暗衛所送來的書信盛上。

“主子,如你所料,姚尚書被皇後收買,城郊那一處山莊,也是姚尚書名下的,暗衛在那找到了姚尚書藏匿的賬本。”

嶽栩頗為驚奇,近來沈硯似得了天外高人相助,連著拔出好幾個皇後在朝中的暗樁。

連姚尚書倒戈皇後太子一黨,沈硯竟也早早知曉。

思及此,嶽栩不禁後怕。幸好沈硯提早得知,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嶽栩皺眉,終還是好奇:“主子,你是如何得知……”

沈硯不欲多言,隻垂首,漫不經心撥動指間的青玉扳指:“那藥……可是備下了?”

嶽栩一怔,隨後頷首:“備下了。”

他皺眉,又想起今夜宋令枝跌坐在地的孱弱身影,似水中浮萍,孤苦伶仃,無依無靠。

今夜宋令枝喝下的藥都是退熱用的,並非為沈硯試藥。然沈硯這話,卻是想……

嶽栩攏緊雙眉,終不忍心,試圖勸說:“主子,宋姑娘身上欠安,若此時用藥,屬下怕宋姑娘的身子熬不住。”

良久的沉默。

沈硯目光淡淡,一言不發。

嶽栩自知多言,跪下低頭認錯:“屬下失言,請主子責罰。”

月光橫亙在青石板路上。

少頃,方聽得頭頂沈硯輕輕的一聲。

“那藥,明日送到我房中。”

他要親自看著宋令枝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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