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1 / 2)

折枝(雙重生) 糯團子 19792 字 9個月前

第四十九章

夜色清冷,蒼苔露冷。

劍南春刺鼻嗆口,空中濃烈的酒香彌漫。

沈硯一雙黑眸近在咫尺,那雙眼睛幽深晦暗,似千年冰刃。

宋令枝屏氣凝神,隻覺心口狂跳。

她怔怔望著眼前的人影。

沈硯身影頎長,黑影擁著劍南春和鬆柏之香,團團將宋令枝籠罩。

宋令枝指尖輕顫,無意碰見漆木妝匣的青銅扣子,她唬了一跳,慌亂捏拳。

心中直打鼓,落在沈硯臉上的目光卻始終如故。

許是想不出宋令枝這般膽大,竟會拋出這樣一問,沈硯凝眸輕哂,少頃,覆在宋令枝上方的陰影終於退開。

燭光搖曳,又一次落在宋令枝眉眼。

……

……

一連數日,林中的飛禽走獸都為沈硯所獵,皇後喜得眉開眼笑,設宴調桌安椅,宴請眾人。

她笑著朝皇帝笑道。

“硯兒如今真真是大了,臣妾還記得他小時候,人還沒馬高,就想著騎馬。後來從馬背上摔下,險些丟了半條命,臣妾夜不能寐,隻想著若是能換來硯兒的安康,臣妾便是少十年壽,也不在乎。”

沈硯為自己孩兒,皇帝自然也心生欣慰:“硯兒福澤綿長,且自小有高人庇護,依朕看,皇後是多心了。”

皇後抿唇笑:“做母親的都是如此。”她輕飄飄掃皇帝懷中的餘貴人一眼,笑得溫和,“待來日餘妹妹做了母親,想來也會如此。”

皇帝哈哈大笑,龍顏大悅,摟著餘貴人:“若愛妃來日誕下龍子,朕定親自教他騎射。”

餘貴人躲在皇帝懷裡,麵露羞赧:“陛下莫打趣臣妾了。”

皇後捏拳,強顏歡笑:“說起高人,本宮倒是想起一位故人,也不知道玄靜真人如今身在何處,想當初,還是多虧了他,硯兒才能平安長大至今。”

話落,皇後又轉而朝向下首的沈硯,“硯兒,前兒母後替你求的平安符,可還戴在身上。”

沈硯彎唇,自袖中掏出一物:“自然。”

皇後莞爾一笑,目光在那枚平安符上細細打量,須臾笑道。

“那便好。你自小容易招些鬼魅魍魎,有這平安符,母後亦可放心些。這幾日你也辛苦了,今日好好歇歇,母後特為你備下西鳳酒,這酒甘潤醇香,這種天喝,再適合不過。”

言落,當即有侍女捧上銀洋鏨自斟壺。西鳳酒酒香濃鬱,筵席上酒香氤氳。

宮人衣裙窸窣,捧著佳肴果饌,在席間穿梭走動,款步翩躚,羽步飄搖。

眾賓客把酒言歡,推杯換盞。

皇後舉杯同樂,須臾,又笑著朝皇帝道:“陛下,臣妾常聽人道馳逐重射,又聞得雲家姑娘善馳逐……”

雲黎一手托腮,正惦記著房中的阿梨不知道在作甚,猝不及防聽見自己的名字,嚇了一跳,抬頭望去,皇後笑盈盈望著自己,滿臉的慈悲溫

和。

皇後:“既如此,那便宋姑娘同雲姑娘一起罷。

雲黎麵露怔忪??[,同宋令枝麵麵相覷。

上回她臉上露出相似的表情,還是念書時和同窗說小話,被夫子當眾點名。

雲黎福身,拒絕的話尚未出聲,耳邊忽然傳來母親輕聲的咳嗽。

“你若是敢駁皇後,你那狸奴,今後都彆想吃小魚乾了。”

雲黎:“……”

暗暗叫苦不迭,若是自己一人,她還能藏拙,可如今宋令枝同自己一起……雲黎心煩意亂,朝沈硯身側的宋令枝望去,總不好讓對方陪著自己丟臉罷。

還在下首的宋令枝亦是滿臉詫異,轉首側目,目光在沈硯和皇後二人之間打轉。

她悄聲道:“殿下,我真的……要去嗎?”

沈硯淡聲:“怎麼,你想抗旨不遵?”

宋令枝脫口而出:“自然不是。”

宴上各家貴女紛紛離席更衣,宋令枝也隨之離開。秋雁憂心忡忡,悄悄拿眼睛看宋令枝,愁眉苦臉:“姑娘,這可如何是好?你身子本來就弱,早膳都沒吃兩口,若是又染上風寒……”

一語未了,秋雁先自行打了自己雙唇二下,“呸呸呸,姑娘大富大貴,定會平安無事的。”

宋令枝挽唇,溫聲寬慰:“無妨,我騎慢些就是了。”

秋雁雙眉仍是緊攏的:“可是您是和雲姑娘一起的……”

殿外忽然響起雲黎怯生生的聲音:“裡麵可是宋姑娘?”

宋令枝同秋雁對視一眼,秋雁心領神會,悄聲踱步開門,福身請安:“雲姑娘。”

雲黎越過秋雁:“宋姐姐,我有事相求。”

宋令枝:“可是為著馳逐?”

雲黎:“是為了馳逐。”

宋令枝:“我不想贏。”

雲黎:“我可能會輸。”

二人異口同聲,話音甫落,宋令枝同雲黎齊齊瞠目結舌。

雲黎眉眼彎彎:“宋姐姐怎麼同我想的一樣?”

她眼睛如同彎月,“不瞞宋姐姐說,我父親如今還想著將我送去二殿下身邊,若我今日奪魁,他定會同陛下求恩典,倒不如直接叫他絕了這心思。”

雲黎撇撇嘴,“我若是跑得最慢,想來他也沒這個老臉,敢同陛下求賞。隻是,可能會連累姐姐受委屈了。二殿下騎□□湛,若是你……”

雲黎欲言又止。

宋令枝不以為然:“不委屈,我本來就不善馳逐,若真叫我奪魁,那才真真是為難。”

雲黎唇角笑意漸濃:“如此,我就放心了。”

獵場旌旗飄揚,鼓聲陣陣。

宋令枝一身胭脂色圓領袍衫,腳踩烏皮六合靴,一頭烏發挽在身後。

馬背高聳,秋雁本來還心驚膽戰,命人取來腳凳,想扶著宋令枝上馬。

宋令枝翻身躍上,無一絲一毫的拖泥帶水,她手持馬轡,居高臨下高坐在馬背上,朝秋雁彎彎唇角。

秋雁目瞪口呆:“姑娘何時這般嫻熟了?”

宋令枝抿唇,但笑不語,眼中泛起幾分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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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前世為了沈硯所學,她往日最不耐煩學這些,後來來到京中,為了沈硯都學了,可惜至死都換不來沈硯一個眼神。

黃土飛揚,獵場上眾人振臂高呼。皇後坐在上首,漫不經心朝場上的宋令枝望去一眼。

侍女輕聲走近,在皇後耳邊低語數句。

皇後緩緩放下手中茶杯,彎唇輕哂:“果然是藏著事。”

若非藏著貓膩,真有了身子,宋令枝怎會不想贏。

侍女擔心:“可如今宋姑娘在獵場上,娘娘若是想……”

皇後橫她一眼:“放心,隻管看著便是,本宮自有法子。”

烈日炎炎,疾風掠耳。

馳逐簡單,若是誰能第一個衝過楊樹,便是贏家。

馬背上一眾貴女兩兩為一隊,英姿煞爽,伏首躬身,躍躍欲試。

鼓聲落下,塵土高揚,數十匹駿馬如脫韁,蜂擁奔至前方高聳的楊樹。

馬聲嘶鳴,似排山倒海,震耳欲聾。

場上眾人引頸長望,雲父目不轉睛盯著雲黎的身影,滿臉堆笑:“小女不才,讓諸位大人見笑了。”

他笑眯眯,正想著全盤接下同僚的奉承話,無意抬眸瞧見落在最後,慢悠悠閒庭散步的雲黎,雲父抬起的手臂輕輕發抖。

同僚尷尬一笑:“雲兄莫要生氣,許是雲姑娘厚積而薄發,這會子正養精蓄銳呢。”

雲父訕訕乾笑兩聲,望眼欲穿,恨不得將場上的雲黎盯出兩個大窟窿。

雲黎早就父親拋在腦後,饒有閒情逸致同宋令枝講起馳逐的規矩:“得等她們繞楊樹兩圈,若有人第一個衝過楊樹,這場賽事才算結束。”

前方馬轡高揚,宋令枝同雲黎慢悠悠晃在一眾馬蹄後,嫌棄日光曬人,二人還找了一處陰涼地,貼著樹下陰影走著。

早膳隻喝了半碗藥,宋令枝此時隻覺日光晃悠,她昂首眺望。

聖上麵前,人人都想一爭高低,往日端莊淑良的侯府貴女,此時亦是咬緊牙關,不肯落人馬後,輸人半分。

貴女繞場兩圈,宋令枝的白馬還在樹下悠閒吃草,踩著日光頑樂。

雲黎抿唇一樂:“這馬倒是自得其樂,彆家都跑遠了,它竟還有閒心吃草。說起來,宋姐姐以前可曾學過騎射,我瞧你方才上馬,不像是初學者,竟像是……”

話音未落,忽聽前方傳來一陣歡呼聲,應是哪家府上的姑娘奪魁,正手握旌旗,笑得正歡。

眾人簇擁著道賀,又齊齊往後走。

“明姐姐果真厲害,文武雙全,往日我在書上見著‘望塵莫及’四字,還甚為不解,今兒瞧見你,才覺出這詞說得果真不錯。”

“明姐姐的騎射自然不錯,我今兒也算托姐姐的福了,若非同姐姐一起,我何德何能,竟也能得到陛下的賞賜。”

“說起來,

雲姑娘今日怎麼跑那般慢?明姐姐,我記著你家兄長有意雲家姑娘,可是她也中意你兄長,不好同你爭高低?”

我還要她讓不成?明明是她技不如人在先,若論馳逐,還從未有人能比得過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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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姐姐!明姐姐!”

一聲驚呼忽的從前方傳來,宋令枝仰頭,隻見一抹白色身影踏遍黃土,直朝自己飛奔而來。

白馬橫衝直撞,連著撞翻了好幾位貴女,兵荒馬亂,嘶鳴之聲穿破長空,響徹山林。

雲黎手忙腳亂,嚇得連連後退:“宋姐姐,快、快走!”

策馬揚鞭,二人身下的馬似乎也受到驚嚇,齊齊奔頭前進。

宋令枝勒緊韁繩,身下溫順的馬匹不知為何忽然發起瘋來,隻拚命朝前衝去。

電光石火之際,宋令枝忽然驚聲:“跳——”

雲黎在馬背上顛簸不停,聞言愕然,聲音在風中顫抖:“不行,我怕、怕……”

嗓音揉碎在山風中,宋令枝咬牙拔下自己鬢間發簪,尚未來得及動作,隻聞箭矢衝破長空。

宋令枝驚恐偏過頭。

看台上,沈硯不知何時高坐在馬背上,抬臂拉弓,淩厲箭矢穿過宋令枝身下的馬匹,正中馬的眼睛。

血流汩汩。

再一箭,馬蹄轟然倒下。

宋令枝翻身滾下馬,驚魂未定,手骨關節傳來“哢嚓”一聲響,似傷得不輕。

一人一馬跌坐在地上,碎石紮進掌心,宋令枝渾身狼狽不堪,雙腳亦是摔傷,動彈不得。

她平緩著氣息,轉身想要去尋雲黎的身影。

本該朝前奔進的馬不知為何忽然調轉方向,竟是直朝宋令枝而去。

雲黎拚命攥緊韁繩。馬蹄高高揚起,狂風掠過耳邊。

宋令枝下意識抬手遮臉。

廣袖鬆垮,擋住了大半張臉。

陡地,一人朝自己飛撲而來,擁著宋令枝朝旁邊滾去。

沈硯手上的匕首如箭矢飛奔而去,直落入雲黎身下的馬首。

嘶鳴響徹,而後隻聞哐當一聲重響,那馬直瞪著一雙眼珠子,徹底倒在地上。

雲黎也跟著摔下。

那處恰好是草叢,雲黎勉強撿回一條命:“二殿下,宋姐姐?宋姐姐?”

宋令枝雙眼朦朧,眼前迷蒙不清,渾身上下似散了架,骨頭疼得厲害。

她看見灰蒙蒙的天,看見繁茂昌盛的鬆樹,看見……沈硯愕然的雙目。

耳邊似乎有千百個人在喚自己,她好像還聽見了秋雁的哭聲。

再然後——

她什麼也聽不見了。

……

“荒唐!實在是荒唐!”

寢殿內,皇後來回踱步,一身石榴紅圓領長袍映著迤邐日光。

她怒瞪太師椅上的沈硯,恨鐵不成鋼,“硯兒,你究竟是怎麼想的,若你今日真的在馬蹄下……”

皇後一手撫額,不敢

回想先前在獵場的一幕。

隔著一扇緙絲屏風,太醫院院判跪在宋令枝榻前,青紗帳幔後,宋令枝一張小臉蒼白無半點血色,白皙修長的手指輕垂在榻邊。

秋雁雙眼紅腫,拿絲帕墊在宋令枝手上,供太醫診脈。

寢殿落針可聞,隻聞秋雁低聲的啜泣,她雙足跪在地上,懇切哀求:“太醫,求你救救我家姑娘!求你!”

太醫一怔,趕忙讓人扶秋雁起身:“下官定全力以赴,隻是宋姑娘身上傷得厲害,累及筋骨,若想要下地,恐怕還得費些時日。”

秋雁跌坐在地,她雙目怔怔:“是說、是說我家姑娘無性命之憂了嗎?可她剛剛……”

宋令枝剛剛差點連氣息都沒了,太醫為其施針,方才漸漸有了脈博。

太醫撫須長歎:“確實是無性命之憂,隻是宋姑娘如今傷得重,還得過兩二天才能醒來。下官這有些

許麻沸藥,若是姑娘疼得受不住,可服用一二。”

秋雁感激涕零接過。

太醫拿袖子擦擦額頭上的薄汗,又提著藥箱,穿過緙絲屏風,拱手向皇後和沈硯回話。

皇後不耐煩聽他提起宋令枝,雙眉緊皺:“除了皮肉傷,再無彆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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