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血濃於水,即便同魏子淵相處的時日不長,公主卻半點也不覺得陌生,隻道。
“宋姐姐,二哥哥說大周皇帝一點也不好,這話可是真的?宋姐姐可見過他?”
……大周皇帝,沈硯。
宋令枝下意識攥緊手中的玉簪,簪子尖銳,掐著掌心。
思緒飄遠,忽的有人大跨步行至宋令枝身前,抬手自她手中奪走玉簪,魏子淵雙眉緊攏。
視線下移,宋令枝掌心多出一道深深紅痕,玉簪上的瑪瑙在手心拓出清晰印痕,隱約有血絲滲出。
公主錯愕:“宋姐姐,你的手……”
魏子淵轉身側目,下起逐客令:“你先出去。”
公主不樂意,揚頭不甘心:“憑什麼,凡事講究先來後到,明明是我……”
魏子淵一雙琥珀眸子直
直盯著人,麵若冰霜。
公主訥訥,雙唇囁嚅。末了甩袖轉身,倏然又嫌自己動作劇烈,深怕弄亂自己的發髻,忙忙往銅鏡望了好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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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髻完好如初,公主心滿意足,憤憤朝魏子淵瞪了一眼,故意越過人,和宋令枝道彆。
“宋姐姐,我明日再來找你。”
魏子淵半點也不客氣:“明日也不許來。”
公主冷笑,反唇相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二哥哥還是等成了弗洛安王,再來同我說這話。”
兄妹兩人隻要見麵,定會拌嘴,最後不歡而散。
門口守著的宮人見怪不怪。
宋令枝拂開魏子淵攥著自己掌心的手,一雙柳葉眉輕蹙:“公主人很好,你莫要這般說她。”
話落,又命白芷下樓送人,連著公主方才喜歡的脂粉香料,一並都送至公主馬車上。
白芷福身應了聲“是”,輕輕退下。
槅扇木門闔上,轉眼,房中隻剩下宋令枝和魏子淵二人。
蕭瑟秋雨自簷角滾落,雨珠晶瑩通透。
魏子淵曲膝俯身,沉沉視線落在宋令枝臉上,握著宋令枝手腕的手指白淨修長。
宋令枝掌心的傷口不深,淺淺敷上一層藥膏便可,並無大礙。
沁涼的藥膏落在掌心,宋令枝下意識收回手。
手腕掙脫不開,魏子淵握著那抹纖細手腕,他嗓音低啞,透著無儘的寂寥落寞。
許是來得急,魏子淵肩上落滿幾滴雨,似在大雨中淋濕、無家可歸的濕漉漉小狗。
“枝枝,所有人都很好,隻有我不好,是嗎?”
宋令枝遽然抬頭,脫口而出:“我並未說過這話。”
魏子淵目光幽深:“那你為何想要離開?如若我今日不來,是不是明日就見不到你了。”
宋令枝紅唇輕張,半晌,也說不出半個字。
魏子淵說的是實話。
她確實想要回家,想著回到有祖母有父親的地方,遠離是非糾葛。
魏子淵眸光黯淡。
“先前托格林伊采買的瑪瑙還未到,你留在弗洛安,待驗貨後再走。我同父王母後說過了,他們不會再提親事二字,那日在宴上,是父王誤會你我二人的關係。”
魏子淵緩緩抬起眼皮,“枝枝,日後都不會了,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我可以等。”
宋令枝怔忪許久。
良久,方低聲開口,“魏子淵,我可能……不會再喜歡彆人了。”
不會喜歡沈硯,也不會再喜歡上他人,所以無需在她心上花心思了。
她不值得的。
魏子淵眼眸輕動,一雙眼睛如弓月:“值不值得,我說了才算。”
他彎唇,笑意似漣漪,在魏子淵眼中氤氳而開。
“枝枝,從你自金明寺帶我走的那一日,我就是你的人,那時是,現下是,以後也是。你想要我做什麼都可以,隻要……”
他
垂首斂眸,琥珀眸子染上落寞寂寥。
“隻要彆趕我走,你做什麼都可以。”
……
……
那日之後魏子淵果真沒再來客棧,隻是宋令枝每日窗前都會多一支時鮮采擷的桂花。花蕊累累,爭先鬥豔。
花瓣上露珠輕垂,映著滿天秋色。
也不知道魏子淵是何時染上的習慣,竟也會飛簷走壁了。
空中遙遙傳來七寶香車的聲音,馬車上懸著的鈴鐺清透悅耳,公主踩著腳凳躍下,顧不得侍女攙扶,提裙匆匆奔上樓。
“宋姐姐,你瞧我今日的錦裙,好不好看?”
楊妃色牡丹花紋蟬翼紗曳地,公主鬢間的點翠珍珠碧玉步搖輕晃。
公主和宋令枝二人皆擅丹青,這步搖乃是宋令枝自己畫的,花樣雖是大周的,卻又融合了弗洛安女子往日的喜好,稍做了改動。
公主挨著宋令枝坐在榻上,半張臉貼在宋令枝臂彎。
她隻是戴著步搖半日,翌日格林伊多寶閣的點翠瑪瑙碧玉步搖遭人一搶而空,城中貴女爭相模仿公主的打扮。
公主眼睛彎彎:“母後也誇我好看呢。”
餘光瞥見汝窯美人瓢中的桂花,公主無語:“又是二哥送來的?好小氣一人,我若是送給宋姐姐,定讓人將整個桂花林都送來,哪有人隻送一支的。”
宋令枝笑著推開肩上的人,自書案上取下一張畫紙,遞給公主瞧:“昨夜我睡不著,又將耳墜改了改,你覺得這個如何?”
公主湊過去,眼睛一亮:“這也是拿瑪瑙做的?大周人果然心思精巧,我縱是有一屋子的瑪瑙,也想不到做出這樣的物什。”
公主彎眼笑笑,“若是日後有機會,我定要去大周好好瞧瞧。”
手中的蟹爪筆握緊,秋風颯颯,自支摘窗前掠過,暗香浮動。
宋令枝眼中笑意漸淡:“大周……也不是樣樣都好的。”
公主不明所以:“難道還有不好的嗎?我還以為大周都同宋姐姐一樣,人人如仙子下凡。你們大周不是有個詞叫……”
公主凝眉苦思,而後撫掌大樂,“鐘靈毓秀!”她粲然一笑,“若是大周人人都同宋姐姐一般,我定樂不思蜀,流連忘返。”
宋令枝輕笑:“油嘴滑舌。”
公主輕聲哼哼:“我說的都是實話,宋姐姐若不信,大可剖出我的心瞧上一瞧。”
話猶未了,腦門上挨了宋令枝一記敲打:“少看亂七八糟的話本。”
公主不滿捂著額頭:“那是白芷姐姐給我的,讓我學大周語用的,才不是亂七八糟。”
一場秋雨拂過,蒼苔參差。
樓下。
客棧前三三兩兩的商人馱著貨物,他們剛下船,同客棧掌櫃討杯水喝。
商人滿嘴絡腮,操..著濃濃的口音:“那些人,一看就不是我等平民惹得起,非富即貴。你知道那人身上穿的是錦袍是什麼料子嗎?那可是金羽絲,一尺難求。”
商人喃喃自語,“瞧他身後跟著的侍衛,個個凶神惡煞,許是京城來的閒散王爺,又或是京裡哪位大人物,我瞧他們剛剛去的……好像是平海島。”
掌櫃笑著道:“理他是誰,橫豎與我們不相乾,總不能是新帝南巡罷?”
商人哈哈大笑:“那自然不是。”他悄聲,“若是真的,我是不是也算麵過聖了?不行不行,這事我定要同我家娘子好好吹噓吹噓!”
雨絲搖曳,吹散了商人和掌櫃的笑聲。
宋令枝顧著改耳墜的花樣,自然無暇顧及樓下的閒聊。
一樹桂花吹落。
……
海風鹹濕。
空中細雨婆娑,雨霧朦朧。
一輛馬車靜靜泊在長街旁,墨綠車簾卷起一角,嶽栩壓低聲音。
“主子,那香娘子確實在香料鋪子,秋雁姑娘也在。”
本該死在大火中,被一卷草席丟在亂葬崗的人,此刻卻好端端出現在平海島上。
沈硯唇齒間溢出一聲冷笑,指尖的沉香木珠輕輕撥動,他雙眸輕闔:“……宋令枝呢?”
嶽栩一噎:“宋姑娘、宋姑娘貌似不在。”
沈硯睜開眼睛,深黑瞳孔如深潭冰冷:“不在?”
嶽栩畢恭畢敬,垂手道:“是,屬下細細查過了,島上確實有姓宋的人家,去歲上島,府上住的,也正是宋老夫人無疑。”
隻是現下,偌大的宋府隻有宋老夫人一人,宋瀚遠攜妻子出海垂釣。
“屬下聽聞、聽聞宋姑娘同府上管事一同出海,如今已有半月有餘。”
府上管事,那定是魏子淵無疑了。
“……同管事出海?”沈硯不疾不徐,一字一頓。
骨節勻稱的手指在膝上輕敲,發出細碎的聲響。
嶽栩頭埋得更低,直覺沈硯心情不悅。
馬車內案幾上供著纏枝牡丹翠葉熏爐,青煙未儘,裹挾著秋雨淡淡的水汽。
沈硯嗓音輕輕:“朕不在,她過得倒是肆意。“
嶽栩身影一僵,眼眸久久低垂。
雨水自油紙傘滾落,長街人煙喧嘩,不遠處一婦人的笑聲傳來:“真是我們大周的姑娘,難不成我還能騙你們不成?”
婦人手中的麵團在案板上甩開,嗓門洪亮,穿過雨幕,幾乎半條街都聽見婦人的聲音。
“我和你們說,那弗洛安的二王子,可真真是命大,當年掉入海中,竟也能活下來,還讓我們大周人撿了去。”
婦人重重歎口氣,“可惜那孩子福薄,好好的一個王子,竟也過得流離失所,顛沛流離十多年,如今才認祖歸宗,也算是否極泰來了。”
婦人理所當然,自覺言辭有理有據,“他在我們大周這麼多年,喜歡上我們這的姑娘再正常不過,隻是不知哪位姑娘,竟有這樣的好福氣,能被二王子看上。”
婦人烙的煎餅遠近聞名,如今鋪子前排著長龍,好幾個熟客伸長脖頸,揶揄道。
“掌櫃的,知道得這麼清楚,不會是你家姑娘罷?”
婦人笑彎了眼睛:“我家那位哪有這樣的好福氣,若真是有,我定是要擺滿十日十夜的酒席,請大夥吃酒沾沾喜氣!聽說那姑娘貌美如花,仙子見了都自愧不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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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堪比說書先生,惹得一眾熟客笑聲連連,不知不覺手中的烙餅已然煎好。
天青色雨幕中,烙餅冒著滾燙熱煙,香氣四溢。
熟客心滿意足,拎著烙餅回家,勾肩搭背,一麵走一麵好奇哪家姑娘如此天姿國色,竟能入得了那位二王子的眼。
竊竊私語伴著腳步聲,漸行漸遠。
雨絲朦朦之中,沈硯忽的抬眸:“弗洛安的二王子……”
弗洛安本是一個小國,若非先帝昏庸無能,如今弗洛安早被他們收複。
嶽栩拱手:“弗洛安王確實於前些日子找回失散多年的二王子,弗洛安王大喜,甚至還昭告天下,廣迎八方來客,要為二王子設宴接風洗塵,認祖歸宗。”
嶽栩攏眉,“聽聞那位二王子還有意中人,怕是弗洛安王也想趁此機會,操辦二王子的親事。”
此事微不足道,賀禮一事沈硯向來不上心,嶽栩照著往年慣例,早早讓內務府擬了賀禮送去。
那賀禮,自然也包括二王子的大婚之禮。
嶽栩垂手侍立:“屬下想著主子往日最不耐煩這事,故而自作主張,讓內務府……”
沈硯果真對賀禮一事不感興趣,抬手捏著眉心:“你做得不錯。”
一個小小的弗洛安二王子,確實不值他放在心上。
嶽栩好奇道:“那宋姑娘,可要屬下……”
他有點摸不清沈硯是想守株待兔,還是想直接找上去。
沈硯鬆開手,忽的抬眼,冷睨窗外。
指骨漫不經心敲在膝上,他輕聲。
“宋家近日在做何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