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2 / 2)

折枝(雙重生) 糯團子 17076 字 10個月前

宋老夫人捧腹大笑。

一高興,又多喝了一碗燕窩粥。

宋令枝趁機道:“祖母,今日龍舟賽,我陪你一起去罷,想來這京中的龍舟,祖母怕也沒見過。”

宋老夫人笑著搖頭:“你和你父親母親一起去便是,我一個老婆子,去湊這熱鬨做什麼?”

宋令枝挽著宋老夫人的胳膊:“祖母哪裡老了,去罷去罷,就當陪陪枝枝,賀哥哥昨日還說,在岸邊瓊鏤高台為祖母留了座。祖母若不去,豈不辜負賀哥哥一片好心?”

宋老夫人滿臉堆笑,撫著宋令枝的美人肩揶揄:“傻孩子,那哪裡是為祖母留的,那是為你留的。”

她笑笑,“罷罷,祖母今日也沾沾我們枝枝的福,去那高台坐坐。”

宋令枝紅著臉,躲在宋老夫人懷中不肯起身。

又惹得宋老夫人疊聲笑。

江邊兩岸高台佇立,湘妃竹簾半卷,擋住了頭頂刺眼光線。

宋令枝陪著宋老夫人坐在涼榻上,笑看江上的龍舟。

一身石榴紅蟬翼紗錦袍曳地,宋令枝手執泥金真絲綃麋竹扇,眉開眼笑,一雙眼睛熠熠。

“祖母,您瞧,賀哥哥在那!”

江風習習,龍舟在水麵上馳騁,急湍勇進。

兩岸眾人振臂高呼,遙遙領先的,自然是軍營的將士。

翰林院的龍舟毫不意外是最後

一個。

宋老夫人一手握著眼鏡片,一手挽著宋令枝的手?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伸頸往下張望。

渾濁眼珠子看不清,看誰都長得一個樣。

宋老夫人好奇:“哪個是賀鳴,我怎麼找不到?”

宋令枝眼睛笑如弓月:“哪裡還要找,你瞧最後一個就是了,翰林院的學士都在那。”

身後婆子丫鬟難得出來,個個喜笑顏開,聞言,笑成一團。

宋老夫人睨宋令枝一眼,強忍著笑意:“少胡說,等會他們就追上去了,這叫……養精蓄銳。”

高台上笑聲不絕,宋老夫人收了笑聲,又命人揀了幾個粽子。

“賀鳴這些時日早出晚歸,我前兒遠遠瞧了一眼,那孩子倒是瘦了不少。祖母記得他愛吃甜,這幾個甜粽子是廚房做的,枝枝,你給賀鳴送去。”

宋令枝:“等他上來不就成了,何必巴巴跑這一趟?”

宋老夫人拍拍她手背,笑得意味深長:“那怎麼能一樣?快去罷。”

宋令枝無奈,提著攢盒下了高台。

……

彩樓之上,樂姬撥弄琴弦。絲竹悅耳,伴著水聲落在耳中。

宮人遍身珠羅,穿金戴銀,捧著纏絲瑪瑙白盤在席間穿梭。

今日是宮宴,君臣同樂。席間推杯換盞,不時有歡呼聲從江麵傳來。

劍南春辛辣,沈硯端坐在上首,一手抵著額,不時有小太監上前,為沈硯轉告江麵的盛況。

那小太監是個機靈的,說話繪聲繪色,將龍舟競渡描繪得淋漓儘致。

“陛下,如今遙遙領先的是……”

沈硯百無聊勒打斷,目光緩緩落至小太監手腕上的五絲線,他凝眉:“……這是什麼?”

小太監身子哆嗦,差點以為自己是說錯話怔愣片刻,後知後覺沈硯問的是自己手上的五絲線。

他窘迫一笑:“這是奴才自己編的五彩繩,圖個吉利。”

沈硯一雙黑眸沉沉,平靜淡漠。

身處高位者,向來喜怒不形於色。

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視線冰冷刺骨,小太監戰戰兢兢,伏首跪地。

沈硯這人喜怒無常,手段狠戾。

小太監欲哭無淚,隻當自己今日的五彩繩白戴了,他顫巍巍跪在地上,心生悔意。

若早知如此,今早該多吃兩個肉包子的,至少到了地下,還不是個餓死鬼。還有他好不容易攢下的十兩銀子,若是他走了,也不知道那銀子便宜了誰。

小太監胡思亂想,連自己死後埋在何處都想好了,倏然聽見案後傳來沈硯淡淡的一聲。

“起罷。”

小太監瞪圓眼睛,顫抖著拂去衣袖上的灰塵,”……陛、陛下?”

半盞茶後,小太監暈乎乎抱著十兩銀子,自禦前離開。

黃花梨大理石案上,沈硯垂首凝眉,手中的五色絲線連著拆了係,係了拆。

緊攏的眉宇籠罩著濃濃的陰霾。

嶽栩垂手侍立在一旁,以為沈硯是一時興起,他低聲:“陛下,宮中的繡娘定當擅長,若是陛下想要,屬下即刻……”

沈硯麵若冰霜,如墨眸子似千年枯井,淡淡朝嶽栩望去。

嶽栩當即噤聲,低頭不再多言。

日光惱人,江麵時不時傳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少頃,又有龍舟渡過終點。

下首舞姬輕歌曼舞,款步翩躚。琴聲如仙樂,舞姿似仙人。

窈窕細腰,楚楚動人。

青紗帳幔後。

嶽栩垂首,悄聲抬眸。案上的五絲線亂糟糟地纏繞在一處,沈硯雙眉緊皺,不知第幾回解開手中的五絲線。

又編錯了。

嶽栩不動聲色低首,默不作聲為沈硯記著時辰。

一刻鐘過去。

半個時辰過去。

又半個時辰過去。

終於,上首傳來沈硯低低的一聲:“嶽栩。”

嶽栩拱手上前:“屬下在。”

……

楊柳垂金。

柳樹下,秋雁和白芷一左一右,手執芭蕉扇為宋令枝扇風。

秋雁眼睛笑沒了縫:“若早知如此,少夫人不該這麼快下樓。說起來也好笑,奴婢還從未見過有人劃龍舟翻江裡去了。”

秋雁捂著肚子,差點笑斷氣。

翰林院一眾學士皆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平日裡哪曾做過這樣的苦力。

方才不甘心落人身後,拚勁全力劃槳,結果不知是誰出了岔子,竟將龍舟劃翻了,惹來岸上百姓連聲大笑。

翰林院眾人手忙腳亂,鳧水的鳧水,救人的救人,道不出的狼狽不堪。

本想著就此結束賽事,不想翰林院的學士又不甘心半途而廢,重振旗鼓,再次朝前泊去。

宋令枝在底下站了大半日,也不見賀鳴的龍舟。

白芷挽唇笑:“還好這一處僻靜又陰涼,不然在這太陽底下站著,還不得累壞了。”

宋令枝跟著笑:“我們還好,怕是那些學士才辛苦,也不知道過了今日,明日還能不能拿得動筆。”

話落,又轉首望向白芷,“衣衫可讓人備下了?賀哥哥剛剛落了水,怕是衣衫都濕透了。再讓他們多煮兩碗薑湯來,省得染上風寒。”

白芷笑著道:“少夫人放心,衣衫和薑湯早命人備下了。先前閩南送來的果子,奴婢也讓他們一起備著了。”

她揶揄,“少夫人如今果真是成家了,平日這等子小事,哪裡見少夫人放在心上。”

宋令枝雙頰泛起緋紅,手執團扇在白芷手背上輕拍。

“你如今也和秋雁學壞了,趕明兒我定當……”

“宋姑娘。”

身後忽然落下一道熟悉喑啞的聲音。

宋令枝身影一顫,轉身,入目隻有嶽栩一人,並無那人的身影。

白芷當即擋在宋令枝身前,麵露警惕:“嶽統領尋我家少夫人,

可是有事?”

嶽栩拱手,自懷中掏出一條五彩繩。端午佳節,為祈福納安,人人都有戴五彩繩的習俗。

宋令枝本想著回高樓再戴,故而此刻她手腕上空空如也。

嶽栩躬身:“宋姑娘。”

宋令枝不為所動:“五彩繩我祖母早為我備下了,不勞嶽統領費心,嶽統領還請回罷。”

言畢,她抬腳往外走。

嶽栩躬著身子一字一字複述沈硯的話:”宋姑娘,這是陛下所賜。”

君所賜,自然不能辭。

宋令枝拂袖,置之不理。

嶽栩似早有所料:“陛下說,若宋姑娘不收,他自會為宋姑娘親手戴上。”

……

“……送去了?”

彩樓之上,沈硯眸光淡漠,琥珀鎏金酒盞映出一雙漆黑眸子。

嶽栩低頭:“是,屬下親眼看著宋姑娘戴上的。”

沈硯眼眸泰然,沉沉望著酒盞中的劍南春。

一言不發。

嶽栩無聲抬眸,倏地靈光一閃:“陛下可要下樓去看龍舟賽,想必這會子也快結束了。”

案後的身影一頓。

嶽栩還以為是自己會錯沈硯心思,忙忙改口:“陛下若是不想……”

沈硯拂袖,不動聲色起身:“走罷。”

嶽栩訕訕閉上嘴。

龍袍惹眼,沈硯先行更衣,一身金絲滾邊靛青色鶴紋織金錦長袍貴氣,通身透著慵懶氣派。

劍眉星目,一雙黑眸淩厲萬分。

垂柳旁早就不見宋令枝一行人的影子,嶽栩沉聲攏眉。

“陛下、陛下可要去前方的水榭?想必這會翰林院眾人都在那。”

賀鳴在,宋令枝定然也在的。

翰林院眾學士大汗淋漓,人人錦袍儘濕、從未有過的狼狽,可無一人臉上是落寞喪氣的。

眾人團坐在一處,哈哈大笑,拿剛剛翻江底的醜事取笑逗趣。

“還好我會鳧水,不然今日就命喪江底了。”

“說起來,這事竟也不生厭,來年我也參加。待我養精蓄銳,來年定能一舉奪魁。”

“——好!也算我一個!”

“也算我一個!”

“我也來為也來!”

“我可不敢再和你一起,若不是你,那龍舟也不會翻了!”

眾人推搡著大笑,有人眼尖,瞥見案上的果子和薑湯,好奇:“這薑湯哪裡來的?還有這果子,竟是井裡湃過的,果然甜得很。”

有人起哄笑道:“還能是誰?這果子可是閩南那送來的,五兩銀子一顆,能不甜?”

剛吃了一顆果子的學士差點嗆出聲,大吃一驚:“五兩?我一個月的俸祿也就……”

聲音戛然而止,他心知肚明,拿著絲帕擦嘴,心生羨慕。

“想當初,我還為著賀兄成親早可惜,如今為著這果子,倒是半點也不遺憾了。若非沾賀兄的光,我哪來這口福?先前那蟹黃盅,也是好吃得緊,我回去還和我娘念叨了好久,差點挨揍。”

他回首張望,“……賀兄人呢?看見了,他在那邊的水榭!”

江邊水聲悠悠,滿地日光。

沈硯站在陰影處,一雙眼睛陰森冰涼,麵無表情。

金絲藤紅竹簾半卷,水榭中,宋令枝戴著他的五彩繩,在為賀鳴擦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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