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1 / 2)

折枝(雙重生) 糯團子 17841 字 9個月前

第七十九章

寒冬凜冽,侵肌入骨。

台磯上堆著厚重積雪,秋雁披著一身鶴氅,懷裡抱著鎏金琺琅暖手爐,通身瑟瑟發抖,裹著一身嚴寒步入寢殿。

遙遙瞧見妝鏡前上妝的宋令枝,秋雁抿唇朝白芷笑道。

“姐姐可莫再用那玫瑰香膏了。”

肩上的鶴氅自有小丫鬟接了去,秋雁快步行至熏籠旁,凍得發紅的雙手在熏籠上褪去一身的冷氣。

秋雁挽唇笑道:“奴婢今兒上街才知道,京中竟是再尋不到乾玫瑰,如今家中有藏貨的,都藏著掖著不肯賣,等著抬高價賣呢。”

白芷俯身為宋令枝描眉畫眼,聞言,狐疑朝秋雁望去一眼。

“這玫瑰又不是什麼稀罕物,怎會買不到?再說,便是京城沒有,江南亦是有的。”

秋雁笑:“姐姐若不信,自個去外頭問問便知道了。我今兒跑遍京中的香料鋪子,竟也隻尋到半兩。說是上頭有令,日後京中再不許種玫瑰。”

白芷隻當秋雁是在胡言亂語,眼睛笑彎:“不過是商人抬價尋的說法罷了。這麼會編排,怎麼不說是陛下親自下的令……姑娘、姑娘?!”

一聲驚呼自白芷唇中脫口而出,她本是在為宋令枝畫眉的,不想宋令枝忽然揚起頭,手中的螺子黛頃刻偏至一旁。

白芷手忙腳亂,捏著絲帕替宋令枝擦去畫歪的眉毛。

她一頭霧水:“姑娘方才是怎麼了,怎麼突然抬頭,嚇奴婢一跳。”

眼尾處螺子黛畫偏的地方擦拭乾淨,銅鏡前映出一張姣好容顏。

明眸皓齒,冰肌瑩徹,眉若明月,唇如胭脂。

纖長眼睫撲簌如蟬翼,宋令枝慌不擇路彆過眼,語無倫次:“沒、沒什麼。”

隻是忽然聽見“陛下”一字,宋令枝又一次想起前日沈硯緊握著自己的手腕。

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話說錯,竟惹得他那般生氣,宋令枝唇角讓沈硯咬破,也不見對方鬆開。

真真是陰晴不定。

耳尖泛紅,猶如綴上一對紅珊瑚。

宋令枝輕瞥銅鏡中自己一眼,飛快收回視線,開口催促。

“胭脂就不必了,這樣就很好,莫讓明夫人等久了。”

沈硯昏迷那會,雲黎深怕她胡思亂想,陸陸續續遞了兩三回牌子入宮相伴。

那會宋令枝心不在焉,整日失魂落魄,渾渾噩噩不知今夕何夕。

雲黎怕她無牽無掛做了傻事,特和她提起百草閣懷孕的母貓,說若是宋令枝得空,也可挑上一兩隻養養。

那時宋令枝自己都心神不寧,自然是不敢答應,如今卻不同了。

長街人頭攢動,七寶香車遙遙穿過青石小巷,策轡之聲不絕於耳。

行至百草閣前,早有明府的丫鬟上前,簇擁著宋令枝下了馬車。

“我們夫人早早就在裡麵等著了,姑娘隨老奴去便是。”

百草閣彩漆

剝落,黑漆柱子上亦有不少抓痕,想來都是那母貓留下的。

後院婦人燒著爐子,滾燙的開冒著汩汩白霧。

雲黎半蹲在地上,一身石榴紅織金錦長袍曳地,上麵還沾著不少貓毛。

雲黎低聲嘟囔抱怨:“哪有這樣做母親的,生下孩子就跑,抓都抓不住。”

原來是那懷孕的母貓在百草閣蹭吃蹭喝,生完孩子又一溜煙跑得無影無蹤,徒留雲黎和三隻小貓崽麵麵相覷。

轉身望見身後的宋令枝,雲黎揚唇一笑:“宋姐姐,你來啦!”

雖嫁人生子,雲黎眉眼間卻還是如未出閣的女子一樣,天性純真。

宋令枝晃神片刻,一時竟想不起前世雲黎是何模樣。

雲堆翠髻,錦衣華服。遍身綾羅綢緞,抬袖間珠佩玉墜叮當作響。一顰一笑,似是在鏡中練過多回,挑不出半點錯處。

和眼前滿身貓毛的明家夫人大相徑庭。

出神之際,雲黎已行至宋令枝身前,她臂彎處躺著一隻小貓崽。

許是剛出世沒幾日,貓崽的眼睛還不曾睜開,小小的一團粉色躺在雲黎懷裡。

雲黎眼睛笑成彎月,比任何珠寶玉石更加耀眼明亮。

她伸掌在宋令枝眼前晃動:“宋姐姐,你想什麼呢?”

宋令枝驟然回神:“沒什麼。”

她低眸瞧雲黎懷中的小貓,手上的赤金嵌翡翠滴珠護甲早就摘下。

圓潤指甲輕碰小貓圓溜溜的腦袋,宋令枝唇角挽起幾分笑。

“是要喂羊奶嗎?”

她不曾在府上養過小貓,也不曾照看過,所有經驗都和雲黎學來的。

雲黎輕聲細語,一一同宋令枝囑托。

餘下兩隻,她也早早找好人家,等著過兩日再親自送過去。

小貓身影孱弱,細細小小的一隻,宋令枝連氣都不敢大喘,隻盯著一雙宛若秋水的杏眸看。

怕窗口吹著風,宋令枝小心翼翼抬起衣袂,鬆垮的袖口擋住冷風。

怕宋令枝記不住,雲黎還在紙上細細記下,她輕聲笑:“若有哪裡不懂的,隻管打發人來明府尋我便是。”

自從分了家,明府上下都由雲黎作主,也不怕旁的妯娌婆婆說三道四。

她一手撐著下巴,回想起先前未分家時的憋屈就惱怒。

“你不知道他們有多過分,晨昏定省也就罷了,還不讓我養貓,說有身子的人見不得這等醃臟物。”

雲黎本就愛貓如命,聞得此言,當即甩臉就走。

“後來他們不知從哪聽說我在寺中供奉了一盞長明燈,還以為是我在嫁人前心有所屬……”

聲音戛然而止。

雲黎惴惴不安望向宋令枝,後知後覺自己就是在上香時遇上沈硯的。

她心中忐忑,紅唇囁嚅:“是不是我那畫像,才讓陛下找到你的……”

聲音愈來愈低。

宋令枝唇角挽起,透過茫茫霧氣和雲黎相望

“不關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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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沒有雲黎,沈硯找到宋令枝,也是早晚的事,且那時嶽栩還找了明府其他奴仆。

縱使沒有雲黎的畫像,他亦能借他人之手發現魏子淵。

雲黎目光在宋令枝臉上輕輕打量:“那你們如今……”

宋令枝笑而不語,一雙淺淡眸子低低垂著。日光落在宋令枝眼中,泛起無儘的平和。

雲黎識趣不再往下問,隻道:“莫要委屈了自己便好。”

……

難得出宮一趟,宋令枝本想著接到小貓就回宮,忽而聽雲黎提起寺中的長明燈。

宋令枝突然改了主意,想著在年前為家中雙親和祖母祈福。

七寶香車改道而行。

寺廟古樸肅穆,莊嚴的鐘聲自鼓樓遠遠傳來。

主殿前青煙繚繞,一眾香客手持高香,虔誠跪在蒲團之上,為家人祈福平安。

僧人手執犍稚,靜靜站在一旁,輕敲案上木魚。

殿外雪珠子茫茫,不知何時,天上又飄起了小雪,洋洋灑灑,如搓棉扯絮。

雪珠子細碎,天幕晦暗陰沉,鴉青色的天不見半點日光。

宋令枝一身大紅猩猩氈鬥篷,簪花戴珠。在佛祖前拜了三拜,宋令枝扶著白芷的手起身,緩緩往外走去。

秋雁在馬車上照看小貓,馬車內燃著銀火壺,又有暖手爐在手,倒不怕秋雁照看不細心。

隻是來時不曾下雪,故而白芷也沒將油紙傘帶在身邊。

殿外雪珠子迷了眼,朔風凜冽。

白芷縮縮脖頸,簷角風大,她又扶著宋令枝往後退開兩三步。

“外麵下著雪,奴婢先回馬車取傘,姑娘且在此處候上半刻,奴婢去去就回。”

宋令枝頷首:“去罷。”

簷角下懸著一盞玻璃畫聖壽無疆紋掛燈,燭光在冷風中搖曳。

呼嘯寒風刺骨,仰頭望天,隻見鋪天蓋地滿眼的白。

萬物無聲。

倏爾,一竹青色油紙傘出現在視野之中。

傘柄往上抬起,宋令枝猝不及防撞入一雙漆黑深邃的眼眸。

瞳仁極深,宛若冬日古鬆森冷冰寒,卻在迎上宋令枝視線時,沈硯眸光柔和一瞬。

簌簌雪花落在沈硯身後,他一身玄色海水紋大氅,落在白茫茫雪地中,尤為矚目。

油紙傘撐過宋令枝頭頂,未來得及伸開接雪的手指被沈硯握住。

沈硯好似很喜歡十指相扣,每每抓著宋令枝,皆是這般。

宋令枝眼前一怔,訝異失笑:“你怎麼來了?“

思及沈硯大病初愈,且他先前還在榻上躺了一個多月,宋令枝憂心忡忡。

“先前孟老先生說,你身上的寒症還沒好全,不能見風。“

宋令枝亦步亦趨跟在沈硯身側,她一心盯著自己腳下的台階,不曾留意身側望過來的視線。

“你如今身子這麼虛,怕是

……”

話猶未了,握著自己的手好似又滾燙幾分。

沈硯不知何時駐足,側目凝視。

落在宋令枝臉上的視線沉沉,似若有所思。

宋令枝不明所以抬眸:“怎、怎麼了??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沈硯漫不經心收回目光:“沒什麼。”

冬日嚴寒,湖麵上結了厚厚的冰塊,清泉池亦是如此。

走在前方是一對小夫妻,儼然也是為清泉池而來,如今見著結冰的一池水,女子滿臉失望。

她手心握著三枚硬幣,拉著丈夫的手往前,雙手合十,閉眼祈福。

“快點,他們都說清泉池祈福最是靈驗,若是同心悅之人前來,佛祖定能保佑一人恩愛長久。”

男子眼含戲謔:“那若不是心悅之人呢?”

女子氣呼呼睜眼瞪人:“若非是自己心悅之人,誰會來清泉池祈福。你再胡說八道,日後就彆進我屋子了。”

男子連聲求饒告罪:“娘子息怒娘子息怒,為夫再也不敢了。”

清泉池的傳說,沈硯上回來,也曾聽淨空大師提過,當時他對此嗤之以鼻,隻覺荒謬不屑。

偏首望身側的宋令枝,沈硯麵不改色:“……要去嗎?”

宋令枝不假思索:“不去。”

孟瑞先前吃醉酒,該說的不該說的都一股腦吐露乾淨。

沈硯從小因擋災命格一說受儘苦楚,對神明一事最是不屑。

宋令枝無意在他人傷口上撒鹽。

徑自越過清泉池往前走:“走罷,馬車停在前麵,就快到了。”

沈硯深深望宋令枝一眼,黑眸幽深晦暗,握著油紙傘的手指指尖泛白。

一雙眸子平靜無波。

半晌,沈硯喉嚨方溢出一聲:“……嗯。”

聽不出喜怒。

……

黃昏褪去,黑夜悄然而至。

寢殿中央供著一方鎏金琺琅銅腳爐,臨窗炕前空無一人。

博古架上的青窯美人瓶中供著數枝紅梅,案幾上另設有水仙三足洗,點著幾處宣石。

沈硯一身金絲滾邊月白寢衣,裡外尋了一通,皆不見宋令枝的身影。

沈硯凝眉,抬腳往外走去。

廊簷下宮人手提著羊角燈,垂手侍立,畢恭畢敬道。

“陛下,宋姑娘在暖閣。”

沈硯凝眉,肩上披著墨綠色緙絲青蓮紋鶴氅。

他麵上凝重:“這個時辰,她去暖閣做什麼?”

宮人小心翼翼在前方引路:“奴才聽說,是那貓崽出了變故,宋姑娘怕出事,親自過去盯著。”

穿過烏木長廊,暖閣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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