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不語。
宋令枝吭哧吭哧回到書案後,認命坐在太師椅上。
小姑娘一身石榴紅寶相花紋錦衣,半點也不敢糊弄,老實巴交對著字帖練字。
沈硯坐在炕前,垂目凝望案後的宋令枝,光影照不見的地方,沈硯一雙眸子晦暗不明。
茶樓臨街,長街喧囂不絕於耳。
倏爾,一道踉蹌身影闖入沈硯視線,他眸光一暗。
……
茶樓後巷。
國舅爺一身青色長袍,許是在煙花柳巷待久了,國舅爺身上沾著胭脂水粉,香氣濃烈。
他一手拿著酒瓶子,踉踉蹌蹌,仗著自己有皇後撐腰,滿口胡言亂語。
“什麼殿下!狗屁的殿下!”
小廝戰戰兢兢跟在國舅爺身後,恨不得當場跪下:“老爺,那是三殿下!”
誰也沒想到,沈硯會突然出現在茶樓後巷,還一身常袍。
國舅爺一把將人推開,睜著一雙懵懂眼睛:“三殿下,那不過就是個災星,老子還怕他不成?有膽量、有膽量就給老子……”
小廝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紅著眼睛連連朝不遠處的沈硯磕頭。
“殿下,老爺吃醉了酒,您大人有大量……”
話猶未了,國舅爺忽然一腳踢在小廝後背,大手一揮:“滾!都給我滾!一個毛都沒長齊的毛頭小子,竟然也敢對老子叫囂!”
小巷昏暗,隻有絲絲縷縷的日光透入。
小廝早連滾帶爬跑來,小巷之中,唯有沈硯和國舅爺兩人。
少年逆著光,一步步走向國舅爺。
國舅爺打了個酒嗝,口齒不清,盯著沈硯看了半晌,才認出眼前的少年是誰。
“沈、沈硯?你彆在老子麵前擺譜,老子……”
一聲痛呼在小巷響起。
茶樓之上,宋令枝端坐在書案後,隻聞樓下好像有什麼聲音響起,側耳細聽,卻什麼也聽不見。
她埋首案前,隻顧著補字帖,連沈硯何時離開都不知。
“……哥哥、哥哥?”
手上抱著奶糕,宋令枝在雅間尋了一圈,也不見沈硯的身影。
她狐疑下樓,問了一圈,才知沈硯往後巷走去了。
小白貓溫順躺在宋令枝懷裡,雙目懶洋洋,輕輕打著呼嚕。
宋令枝這個月往茶樓跑了不知多少趟,早就對這邊駕輕就熟。
不用侍女跟著,宋令枝一路小跑,往後院跑去。
她記得這邊有一扇後門,隻要穿過後門——
厚重的木門推開,小巷的陰暗瞬間映入眼中。
宋令枝悄悄往前探出半個身子,耳邊隱約傳來有人的嗚咽。
“我錯了我錯了,我日後再也不敢了。”
身子往前,宋令枝提心吊膽,又往前走去兩三步。
木門嘎吱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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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巷的角落,國舅爺匍匐在地,滿臉血汙。他趴在地上,臉上分不清是血水還是淚水。
少年居高臨下站在他身側,烏皮六合靴踩在國舅爺的手背。
骨節哢嚓作響。
“我、我的手!救命救命……”
又一腳踩下。
國舅爺的驚呼哽在喉嚨,餘光瞥見有人走近,他連聲呼救:“救我救我!”
沈硯漫不經心轉首,目光不偏不倚和宋令枝撞上。
他眼中掠過幾分驚詫。
宋令枝似是嚇傻了,隻怔怔站在原地。
須臾,她往後退開兩三步,木門重重一響被宋令枝撞開。
宋令枝一溜煙跑得沒影,隻留下一地日光。
沈硯盯著那扇木門許久,終鬆開腳下的人,往茶樓走去。
……
雅間悄然無聲,書案後還有宋令枝沒來得及寫完的字帖。
沈硯立在書案後,如往日一樣,麵不改色查閱宋令枝的功課。
若是往日,宋令枝這會定眼巴巴趴在案上,酸脹的小手伸在沈硯眼前,為自己叫屈。
“哥哥,你看我的手,都是墨跡……”
可如今,雅間寂然蕭瑟。
沈硯麵色沉沉,忽而不耐煩將毛筆丟開。
驀地,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宋令枝抱著滿滿當當的一個錦匣,撞開木門。
“哥哥!”
錦匣沉重,是宋令枝這些年的梯己。
“這是五萬兩銀票!你拿著快出城去!”
她認得巷子那人,那是當今皇後的弟弟,宋令枝曾經在上元夜見過對方的肆無忌憚。
沈硯隻是一個宮人,即便身後有人護著,可國舅爺被打成那樣,皇後肯定不會善罷乾休。
宋令枝年齡不大,隻知眼下逃命要緊。
一股腦回府將自己屋中藏著的梯己都掏出,塞到沈硯手中,又拽著人往樓下走。
“你快走,再晚恐怕就來不及了!馬車就在樓下,你先出城,然後再……”
錦匣塞在手上,沉甸甸的,沈硯淡淡抬眸:“你不問我為何打他?”
宋令枝不解:“他不是好人,哥哥打他,定是他做錯了事,這有什麼好問的。”
宋令枝年歲雖不大,卻也陸陸續續從白芷口中,得知當今國舅爺的為人。
那樣草菅人命的一人,和沈硯相比,定是他有錯在先。
屋內悄然。
良久,沈硯喉嚨溢出一聲笑。
說來可笑,這還是第一回,有人站在他這邊,替他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