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立軒的視線落在女兒L臉上,他看到她雖然沒什麼表情,但並不見太多失落,看上去她並不至於因為這個遭受太大打擊。
他心裡略鬆了些,邁步過去,走到了葉天卉身邊。
葉天卉抬眼看到他:“爹地,你怎麼來了?”
葉立軒:“上完課,沒什麼事,我便開車趕過來了。”
這話說得輕鬆,但顯然並不容易,他有兩節課,第一節課結束後得到消息,第二節課便心不在焉,上完課直接飛奔過來的,一路超車。
他低聲道:“情況怎麼樣了?你需要提出複議嗎?”
他這話一出,旁邊的葉立軫馬上道:“我們剛才已經討論得很充分了,天卉發現的那個問題根本不是問題,不滿足發起複議的條件。”
葉立軒蹙眉,他看著葉天卉,等著她說話。
葉天卉便沉默了。
她沉默地看著那些資料,之後又看向放映機上顯示的畫麵,剛才經過幾
位技術人員探討,已經被研究透了的那幾個關鍵動作。
在場眾人看著這情景?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都微蹙眉。
有人瞧瞧地看表,時間已經接近一小時五十七分,隻剩下三分鐘了。
三分鐘後,她就失去了對賽馬結果申請複議的資格。
放映室內安靜到讓人窒息,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所有人的視線都聚集在葉天卉身上。
葉立軫站在一旁,沒什麼表情地看著旁邊的賽馬資料,仿佛很是不在意的樣子。
但是大家自然明白,這對於他來說,也是很煎熬的三分鐘。
葉天卉放棄,從此後她就再也彆想爭奪什麼賽馬經營權了。
甚至於往長遠說,可能葉天卉再沒什麼資格染指葉家的生意,她隻能聽從葉家的安排,當一個千金大小姐,等著被安排,等著嫁人。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當距離最終的時間隻有一分鐘的時候,眾人多少已經預知了結局。
這時候,葉天卉道:“看起來這場比賽確實是公平公正的,不存在什麼問題。”
這話一出,在場眾位技術人員全都鬆了口氣。
顯然這位千金大小姐精通賽馬,她的賽馬的了解,對騎手的了解,甚至對賽馬複雜細節規則的了解,都遠超出他們以為的,要想說服這麼一個人並不容易。
幸好她放棄了。
放棄了,意味著這件事情可以結束了。
而當葉天卉說出放棄的時候,葉文茵心中的石頭落地了,她在心裡略鬆了口氣。
一旁的葉立軫的眉眼也放鬆下來。
葉家眾人再看向葉天卉,那同情的意味便更濃了。
葉天卉自然感覺到了眾人的目光,她對葉老爺子道:“我對結果沒有異議,那等下我們一起打開保險箱吧。”
葉老爺子深深地看了眼葉天卉:“好。”
當即他就命人搬出保險箱。
葉天卉見此,便起身出去一趟:“我透透氣,馬上就回來了。”
葉老爺子:“去吧。”
眾人自然知道,她必然難受,需要稍微緩和下情緒。
葉立軒道:“我陪你出去。”
葉老爺子頷首,於是葉立軒陪著葉天卉走出了影音室,走到了一旁露台。
秋日天宇澄澈明淨,遠處的一朵雲飄逸閒淡,竟有野鶴之美。
耳畔有風吹過,那風颯爽,帶著海的氣息,絲毫不留情麵地掠過成片的紫荊樹。
於是那胭脂紅的花瓣便隨風散落,點綴在這蔥蘢草木間。
葉天卉伸出手去,淨白的手掌攤在天空中,有一片花瓣落在她的手心。
她捏在手中,端詳著那片花瓣。
那花瓣薄薄一片,嬌豔欲滴,落在她手心,竟有破敗之淒美。
葉天卉:“爹地,當年我自蛇口下水來香江,其實我已經做了周密籌備,自以為萬無一失。”
葉立軒側首看著女兒L,看著一絲柔軟的發
輕拂在她淨白的麵頰上。
他低聲問:“然後?”
葉天卉:“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還是出了意外。”
她苦澀一笑:“我在海浪中遊了很久,遊到最後,我以為這個世界已經被海水淹沒,我永遠不可能看到海岸了,我以為我受到了什麼天懲,會生生世世永不停歇地遊在苦海之中。”
儘管已經聽過這個故事,但是此時的葉立軒聽到,心裡依然泛起絲絲的痛意。
如果可以,他願意用自己的壽命來換一雙手,去無邊的海中將她抱起,擁在懷中。
葉天卉笑道:“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了,但我得到了一個教訓,永遠不要太相信自己,我並不能算無遺策,我也並不能保證自己永遠一直贏下去。”
葉立軒緩慢地抬起手,輕握住了她的:“天卉,沒什麼,隻是一時的得失而已。”
葉天卉:“我明白,確實不是什麼要緊的事。”
她看著遠處的蔚藍天空,那天空清澈猶如藍玉。
她問葉立軒:“爹地,你覺得這天空中是不是缺了什麼?”
葉立軒看過去:“缺了什麼?”
葉天卉注視著遠方:“那些鳥都飛得太低了。”
葉立軒:“嗯?”
葉天卉笑道:“這香江高處的天空,缺少一對翱翔的翅膀。”
葉立軒靜默了片刻,便笑了。
他側首,眸光溫淳:“知道我第一次見到你是什麼時候嗎?”
葉天卉:“哦,不是那次你要載我一程嗎?”
葉立軒搖頭,唇角掠起弧度,笑著道:“當時你就在張林記外,和你的朋友看著張林記,眼睛中充滿了渴望,當時就覺得,你像是有一對翅膀,撲棱撲棱撲棱就能飛起來了……”
他回憶著當時的情況,眸底深處是無儘的溫寵:“我當時隔著玻璃看著你,就覺得你很熟悉,會有一種衝動,想滿足你所有的願望,希望你開心,得到一切你想得到的。”
他的聲線醇厚動人,那是溫柔到骨子的聲音。
葉天卉有些意外,她側首看著他:“真的嗎?”
葉立軒:“當然是真的。”
葉天卉不懂:“可是你後來載我那一程,對我好凶。”
葉立軒卻問道:“但是,我是那種輕易載陌生人的人嗎?”
葉天卉:“……好像不是吧。”
葉立軒輕歎:“分明是你自己性子太惡劣,把我對你所有的美好想象都打破了,我很是懊惱,又惋惜,又生氣。”
葉天卉:“……”
她有些幽怨地瞥他:“爹地,你到底是安慰我呢,還是埋汰我呢?”
葉立軒:“隻是說一句事實而已。”
葉天卉想了想,歪頭打量著他:“爹地,問你個事。”
葉立軒:“嗯?”
葉天卉:“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並不像你以為的那麼美好,你會生我氣,會不會不再對我好了?”
葉立軒聽著,略沉吟了片刻。
葉天卉看著他,他生得溫文爾雅,仿佛舊年時的貴族一般,他的眸色是深棕色的,眼睫覆著淡色的眼瞳,竟然很漂亮。
她想起那張已經斑駁發黃的老照片,那個在老民國時代穿了西裝的少年,那必是驚才絕豔的人物。
葉立軒在片刻的沉默後,終於笑望向葉天卉:“你好像已經讓我惱了好幾次,我現在好奇,你還能更惡劣一點嗎?”
葉天卉便笑道:“看來你對你女兒L根本不抱什麼期望嘛。?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葉立軒啞然失笑,之後卻是溫聲道:“這幾天你要拿到駕照是吧?”
葉天卉:“嗯,很快了。”
葉立軒:“等你拿到駕照,你出去旅遊吧,隨便想去哪裡,如果我有時間,也可以請假陪你去,可以四處逛逛。”
葉天卉:“也不是太有興趣旅遊,很多事要做呢。”
葉立軒:“那你想要什麼?”
他想了想,很快道:“我看你很喜歡銅鑼灣的那套房子?”
她記得當時她眼巴巴去看,很期盼的樣子。
葉天卉點頭:“是啊。”
葉立軒:“那我送你一套商鋪,可以出租,租金收益應該很好。”
葉天卉意外:“真的?”
葉立軒:“明天就過戶到你名下,到時候帶你去看看。”
葉天卉笑看著葉立軒:“謝謝爹地!”
葉立軒看她眉眼間瞬間染上了喜色,他無奈,想著她未免太好哄。
將來豈不是男人隨便哄哄就被人家哄走了……
不過看著她那喜上眉梢的樣子,他心裡到底是喜歡的:“你高興就好。”
葉天卉笑道:“爹地,我看時間差不多到了,估計安保人員已經把保險箱搬過來了,我們過去看看吧。”
葉立軒看著女兒L仿佛並不在意那結果,也就放心,笑道:“好,我陪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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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葉家眾人在稍事休息後,已經轉向了會議室。
葉天卉父女過去的時候,顯然所有的人已經準備就緒,家庭律師,賽馬顧問,馬場技術人員全都在了。
葉立軒推開門,父女二人進去,所有人的視線全都聚集在父女二人身上。
葉立軒衝大家微微頜首之後,領著葉天卉走到了葉老爺子麵前:“父親,沒什麼問題就公布結果吧。”
他覺得女兒L的精神狀態很好,完全可以接受了,希望儘快結束。
葉立軫向葉老爺子請示:“爸,我們現在打開保險箱了嗎?”
老爺子微微頜首。
於是在眾人的注視下,老爺子、葉立軫和葉天卉都拿出了屬於自己的那把鑰匙。
三把鑰匙聚集在一起,保險箱被打開。
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看著那保險箱。
而當律師終於伸出手,將那封信取出的時候,在場所有人的視線全都聚集
在那封信上。
儘管絕大部分人知道結果已出,但人們還是好奇,因為沒看到靴子落地,所以想看看那封信到底寫了什麼。
葉老爺子再次頷首。
於是家庭律師在眾人的注視下,雙手將那封信呈現在了老爺子麵前。
葉老爺子當著眾人的麵,用美工刀輕輕切開了那封信的臘封,之後,從裡麵掏出那封信來。
信紙發出窸窣的聲音,眾人的心都跟著那封信在動。
葉文茵沒看那封信。
結果已出,她等著看葉天卉低落的樣子,等著看葉立軒無奈的樣子。
而老爺子看著那張信紙,看了好久後,終於緩慢地抬起眼,他望向葉立軫。
葉立軫自是勝券在握,不過他不動聲色:“老爺子,怎麼樣?天卉押的哪匹馬,押中了嗎?”
問這話顯然是得了便宜又賣乖,畢竟誰都知道葉天卉為了能為深海舞者挽回局麵而做的努力,她整整和那些專業賽馬技術人員爭辯了兩小時。
老爺子歎了聲,道:“當初我設下這個賭約,現在想來也草率了,畢竟是家族賽馬運營的大事,哪能輕易由這麼一個賭約來決定,立軫,你覺得呢?”
葉立軫忙道:“不會的,我們葉家要發展賽馬事業,自然是任人唯賢,天卉若是三次班際賽全都押中頭馬,那說明天卉在賽馬管理上有著不可多得的天分,那自然是可以勝任,既然老爺子訂下這個賭約,我們自然都願意遵從,所謂願賭服輸——”
他看向葉天卉,道:“自然是言出必行。”
葉老爺子:“你說得有道理,現在看來——”
他抬起眼,睿智銳利的眸子掃過眾人,鄭重公布道:“天卉押中了,她贏了。”
這話一出,葉立軫怔了下,他覺得自己聽錯了。
他疑惑地看著老爺子。
葉文茵皺眉,她有些不明白老爺子說了什麼。
其它眾人麵麵相覷,下意識看向彆人,他們以為自己聽錯了,但看彆人也困惑的樣子,又仿佛自己沒錯。
就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中,葉老爺子將那封信緩慢推到了大家麵前:“大家可以看看,天卉寫下的頭馬就是天際流星。”
他緩慢地道:“她押中了,贏了。”
這話一出,葉家人頓時爆炸了!
大家再也顧不得其它,葉文彬竟然第一個衝過去,他拿起那封信仔細看,果然見上麵寫的赫然正是天際流星!
他不敢相信:“原來天卉押中了,原來天卉寫的是天際流星!”
那又是誰坑他,為什麼他聽到的是深海舞者!
葉立軫自是不敢相信,也忙探身去看,他恍惚中果然看到四個大字“天際流星”。
他不敢相信,怔怔地盯著那四個字,看了很久之後,終於,他將視線挪到了葉天卉臉上。
四目相對,葉天卉笑了:“二伯,很抱歉,我好像贏了。”
她笑得篤定從容,顯然是勝券在
握。
葉立軫瞬間倒吸一口涼氣,他用一種幾乎變調的聲音道:“你——”
然而,後麵的話他就再也說不出來了。
他輸了,輸的徹頭徹尾!
他望著眼前笑意盈盈的葉天卉,想起她生生拖了兩個小時,她在和專業技術人間爭辯,她認為天際流星贏的過程中存在技術瑕疵!
他明明已經贏了,卻端著姿態,在那裡拖了兩個小時!
葉立軫想到這些,陡然之間明白了。
自己拿到的是假消息,自以為聰明,其實拿到的根本是葉天卉故意放出來的煙霧彈,是假消息!
事實上,葉天卉就是故布迷陣!
她為什麼生生在這裡拖了兩個小時,並不是她要想對比賽進行複議,而是防著他葉立軫!
因為保險箱的成績一旦提前拿出來,當葉立軫發現自己錯了,他完全可以立即指令屬下,對比賽結果提出質疑。
比賽結果本身就是他人為控製的,他自然知道怎麼以最快的方式找到證據推翻比賽結果!
葉天卉心知肚明,她知道自己的計劃,也知道自己手中的籌碼,所以她為了堵住這個漏洞,硬生生拖了兩個小時!
最後兩個小時過去,葉立軫所有翻盤的機會全都消失,葉天卉這才把結果公布,狠狠給葉立軫一巴掌!
年近五十久經商戰的葉立軫看著眼前年輕的女孩,陡然間後背發冷。
從一開始她就算好了一切。
她算好了自己一定會施展手段獲得她的押注,她算好了自己早就打通關節務必要這次班際賽隨著自己的心意而定!
她算好了比賽的結果,算好了自己所有的退路!
她是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將自己算計了一個淋漓儘致!所以的每一個路數每一個心思都在她的計算之中!
她甚至連她親爹葉立軒都利用了!
這到底是怎麼一個可怕的女孩,他葉立軫終日打鷹,今日竟然被鷹啄了眼,敗在這麼一個小小的女孩手中!
葉立軫臉色慘白地看著葉天卉,他已經顧不上掩飾自己的心思,也無法為自己裝點最後的一絲體麵了。
而就在一旁,葉文茵不敢置信地看著這個結果,她的大腦已經一片漿糊,完全不能理解,也完全無法理解,她不知道眼前這到底發生了什麼?
明明就在剛剛,葉立軫還勝券在握地告訴自己,他會護著自己,明明她還在心裡嘲笑著葉天卉的幼稚,她還在等著看葉立軒為女兒L發愁煩悶的樣子!
怎麼可以這樣?
她頓時覺得這個世界仿佛是塑料的,是假的,是可以推翻了重新來過的!
她要喊停,這不是真的!
她在茫茫然中抬頭看過去,卻看到了葉天卉,她正看過來。
當她和葉天卉那含笑的視線相觸時,她的心瞬間緊縮,一種驟然窒息的疼痛襲擊了她,讓她幾乎站不穩。
葉天卉贏了,她輸了。
葉天卉早已經提前洞察到了自己所有的心思,她設下了天羅地網,她根本就把自己玩轉在手心!
葉文茵腳底一軟,差點站都站不住,這一刻所有的狼狽和不堪全都湧來。
就在剛剛,自己品嘗到了勝利者的得意,但是轉瞬之間,羞恥的刀狠狠地割著她的心,讓她剛才那得意忘形成為了一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