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葉天卉也停下了腳步,她沒看周畹蘭。
她的視線落在柯誌明身上。
仿佛感覺到了她的注視,柯誌明渙散的視線逐漸聚焦,他僵硬地抬起眼來,看向葉天卉。
視線相對間,柯誌明清楚地看明白了葉天卉用眼睛說出的話。
其實不需要她說什麼,賽馬場上,當她出現在自己右側的那一刻,他就絕望地明白了。
她知道了,知道了自己的秘密。
當意識到這一點,柯誌明陡然抽搐了下,就像是渾身筋脈被人抽走了一般。
周畹蘭感覺到了,她心生恍惚地低首,握著柯誌明的胳膊:“誌明,你——”
柯誌明艱澀地動了動唇,苦笑一聲:“從此以後,我退出賽馬界,今生今世,再不會上賽場了。”
他的聲音很低,但落在周圍眾人耳中,卻猶如炸雷一般。
那個縱橫香江賽馬界十幾年的傳奇,就這麼被擊垮了,就此退出賽馬界?
此時的葉天卉已經走遠了,在那掌聲雷動中,在那馬迷歡呼中,她清楚地聽到了身後柯誌明的話。
這一切都在她意料之中。
顯然,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經知道了他的秘密。
他遭受了莫大打擊,精神就此被擊垮,從此後他再也沒有勇氣再上賽場了。
這個人就此在賽馬界除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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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賽場出來,有無數雙手試圖伸向她,還有人舉起手中的帽子扔過來,人們尖叫著為她喝彩,更有鎂光燈瘋狂閃動,密密麻麻的話筒伸過來。
顧時璋一直陪在她身邊,護著她,旁邊保安幫她擋去那些伸過來的話筒和扔過來的帽子,又分開人群,最後終於抵達了貴賓觀影席。
她一抵達貴賓觀影席,就看到了眼神熱烈的葉老爺子。
此時的葉老爺子已經從那極度的震撼中恢複過來,情緒變得格外高昂。
他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激動地道:“天卉,天卉,你贏了!”
今天是他七十歲壽辰,壽宴即將在晚上進行,但是他卻收到了這壽宴最好的驚喜。
葉天卉一戰定乾坤,就此改寫香江賽馬界格局,從此香江賽馬將以葉家馬首是瞻!
麵對葉老爺子忘乎所以的激動,其他人也隻能笑。
心中卻是滋味各異,寧家自然是嫉妒的,痛苦的,就這麼輸了,輸了造船廠的股份,輸了麵子,輸了裡子,什麼都輸了一個一乾二淨。
這又是不能反悔的,這麼多人在,落子無悔,輸了就是輸了!
至於其他各家,羨慕的,嫉妒的,無法理解的,大家各有各的想法,不過這會兒還是都湊上來,恭喜,道喜,誇讚葉老爺子有這樣出息的孫女。
更有人羨慕顧老爺子:“這是你未來的兒媳婦,家門之幸!”
顧老爺子聽著,笑得合不攏嘴。
其實他也是意外,意外葉天卉竟然有這等本領,剛才他都看傻眼了。
不過贏了就是贏了,這就是天才,這就是實力!
怪不得自己小兒子這麼多年誰都看不上,偏偏被葉家這小姑娘給拴住了心,原來小姑娘就是不簡單!
顧老爺子在眾人的恭維中,也是忍不住哈哈笑道:“要我說香江各家不知道多少千金小姐,但是有哪一個像我們天卉這般!”
其他人紛紛讚同:“葉小姐真是當代巾幗,香江五百年難得一見!”
更有人直接誇到了葉立軒麵前,葉立軒笑了下,看向葉天卉:“她比我強多了。”
而就在這種誇讚中,葉立軫那臉色自然並不好看。
他尷尬地站在那裡,努力想
擠出笑來,但卻怎麼都擠不出來。
他自然明白,葉天卉今日一戰,已經得了老爺子的心,從此後,資源自然會向著葉天卉傾斜,葉天卉也會不斷搶斷,會擠掉自己如今拚儘一切所擁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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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天卉由香江總督和賽馬委員會主席共同頒布了女皇杯的獎杯,在儀式結束後,眾人浩浩蕩蕩離開賽馬場,趕過去葉老爺子壽宴的現場,不過是幾分鐘的路程,不過卻是大堵車,無數馬迷瘋狂地趕過來,想一睹葉天卉的風采。
各大媒體蜂擁而至,紛紛想拿到關於葉天卉的第一手資料。
當車隊開出賽馬場的時候,無數保安前往開路,現場警察更是出麵維持秩序,這才避免更激烈的衝突,即使這樣,據說現場也出現了個彆踩踏。
好在,眾人終於全身而退,回到了壽宴現場。
而葉家壽宴組織人員也已經聯合馬場,挑選出一批馬迷參加葉家的場外壽宴,那些馬迷自然一個個激動得簡直要暈過去了。
在這之前,眾人對葉家的感官也不過如此,但是如今葉家出了葉天卉,能和葉天卉一起參加葉老爺子的壽宴,那就是莫大的榮幸。
而當終於成功抵達壽宴現場的時候,大家也都鬆了口氣。
那賽馬委員會幾位老先生道:“這件事已經轟動香江傳媒界,就連海外一些世界級媒體都在關注,各大報紙雜誌電視台也都已經派出人馬,都要過來采訪了。”
旁邊的總督笑道:“聽說就在剛剛,各大馬票銷售點都擠滿了人,天卉一下子掀起了賽馬大熱潮,空前絕後!”
其它眾人也都感慨:“我感覺我現在就在見證曆史!”
葉老爺子自然滿麵紅光,不過到了這個時候,他反而謙虛起來,因為有底氣,所以格外謙虛了。
接下來壽宴順利進行著,場麵精心策劃,一切都隆重而富有儀式感,讓人驚歎不已的是,待到壽宴進行到切蛋糕環節,那七十大壽的蛋糕上竟然是一匹奔馳的賽馬,那賽馬是用黃金打造,上麵點綴了鑽石和珠寶,端得是華麗璀璨,栩栩如生,讓人震撼。
至於蛋糕,則是由葉天卉上前陪著葉老爺子一起切開。
如是以往,這安排自然是不合時宜,不過現在卻是再恰當不過了,葉家眾人再沒有不服氣的。
那二太太站在一旁,怔怔地看著,卻也無話可說。
她當然明白,事到如今,這葉天卉就是葉家的臉麵,在葉家擁有空前絕後的地位,一切子孫都要靠邊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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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葉家歡慶壽辰的時候,周畹蘭沒能參加,她完全沒辦法扯出笑臉麵對世人。
她陷入了沉重的悲哀和無奈中。
她承受了來自寧家巨大的壓力。
而相較於事業和家庭中的困境,她更多的是迷惘,無法理解,百思不得其解。
她一百次地追問柯誌明,為什麼。
她知道柯誌明的
實力,知道柯誌明如果施展全力?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不至於被葉天卉那麼傾軋式地羞辱。
至少在葉天卉超過他的那一刻,他可以擋住葉天卉的。
他有這個能力啊!
為什麼當時葉天卉已經追到了他的右側,他卻完全無動於衷,仿佛沒察覺一般就那麼任憑葉天卉趕超自己。
他但凡做出一些動作,都能擋住葉天卉!畢竟一匹馬憑空從那麼狹窄的縫隙中飛過,是需要騰挪空間的。
但是他竟然無動於衷,簡直仿佛放水一般,就這麼讓葉天卉過去了。
對此,柯誌明一直不曾說什麼。
周畹蘭幾乎瘋了:“你告訴我,我隻需要你告訴我一個原因,不可以嗎?”
柯誌明輕歎了一聲:“我失敗了就是失敗了,技不如人而已。”
周畹蘭盯著柯誌明:“你以為你可以瞞過我嗎,當葉天卉看向你的時候,我看到了你們兩個視線中的默契,你們——”
她冷笑一聲:“你們之間有一個秘密,一個我不知道的秘密。”
當她這麼說的時候,她的眸中浮現出說不出的嫉妒。
柯誌明靜默地看著周畹蘭,看了很久。
最後,他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左眼。
他笑了下:“現在,我的眼前是一片黑暗。”
周畹蘭瞬間震驚,她不敢相信地望著柯誌明。
柯誌明:“我之所以想退役,不是因為我心滿意足,也不是因為我不再熱愛我的事業,而是因為我的一隻眼睛已經瞎了。”
他隻有一隻左眼了。
隻有一隻左眼的他在視角範疇上受到了極大的限製,所以在關鍵時候,他失去了視角的立體感,就沒有能力像以前那樣精準地判斷出賽馬之間的縫隙間距,以至於錯誤判斷了形勢。
現場太過喧囂熱烈,那些聲音淹沒了葉天卉的馬蹄聲,他的右眼失明,所以他完全沒有辦法發現突然從他右側突襲的葉天卉。
周畹蘭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要知道在賽馬場,一個騎師隨時麵臨嚴峻考驗,他需要調動一切感官來捕捉賽場上的微妙信息,並在一刹那間憑著自覺做出判斷。
機會總是稍縱即逝,一個猶豫便將兵敗垂成。
所以隻有一隻眼睛的騎師其實已經失去了踏馬賽場的資格,這是違反策騎師資格條例的,也是違反賽場規範的。
一旦被發現,必遭受重罰。
她不敢置信地搖頭,嘴唇顫抖:“你,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柯誌明低聲道:“這是我的秘密,屬於我一個人的秘密,即使是你,我也不想讓你知道我有多麼艱難。”
他生在困頓之中,從一個平平無奇的蟲仔走到今天,這其中付出的許多艱辛,忍受的許多痛苦,隻能自己咽下。
他用他一個頂尖騎師多年訓練出的超乎尋常的敏銳,以及二十年騎師生涯修來的經驗,才苦苦硬撐著,瞞下了這一切,獨自去麵對隻有一半光亮的賽道。
他垂下眼睛:“我敗給了葉天卉,心服口服。”
他沒有退路,隻能以一隻眼睛苦苦地支撐在賽道上,直到他被一個後起之秀打敗的那一天。
葉天卉知道了他的秘密,但終究對他手下留情。
她並沒有讓他的秘密以更為不堪的方式呈現在世人麵前,給了他最後的尊嚴,也讓他以一個勉強稱得上體麵的方式退役。
她以另一種更光明正大的方式打敗了他。
至少他是敗在她精湛的騎術,敗在她舉世無雙的絕技之下。
周畹蘭怔怔地看著他,最後眼睛便逐漸濕潤了。
柯誌明輕笑了下:“我沒能做到對你的承諾,但我確實儘力了,怪我能力不足,確實做不到,跟你說一聲對不起。”
周畹蘭搖頭:“不不不,你不要說對不起,你應該早點告訴我。”
如果他早些說,那她不會逼著他要他再上賽道!
那他就可以功成身退,風光退役,好歹保全最後的聲名!
周畹蘭眸中泛起瘋狂的愧疚和痛苦:“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柯誌明看著周畹蘭,道:“明天的飛機,我離開。”
周畹蘭神情一頓,顫聲道:“什麼?”
柯誌明:“我會離開香江,不再回來。”
他笑著,退後了一步:“以後你要好好照顧自己,我沒辦法再為你做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