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鴻臚絲毫沒有感受到冒犯,甚至還饒有興致的接起來話茬:
“一個小小的鴻臚,豈能和不費一兵一卒就能平定四夷的壯舉相比!”
主位的劉徹表情有些複雜。
即將步入三十歲大關,感受到身體素質下降的劉徹,已經開始對長生極為感興趣,表現形式就是求仙問道,對於那些對自己有用的仙神,劉徹肯定是希望它存在的,畢竟隻有這樣,他才能有可能真的長生延壽嘛。
在這種思維作祟下,劉徹也成功各路巫覡方士騙了幾回,此事在後世看起來非常的昏庸,畢竟那賞賜出去的大筆財物更是極為駭人的數字,可放在如今,尤其是富有四海的皇帝身上,那還真算不上什麼。
這就像有錢人買個奢飾品包就隻是當包用,而普通人也喜歡用兩元錢的快樂做個中五百萬從此財富自由的美夢一般,被騙了還信不信有鬼神仙術?當然會信啦,誰知道下次會不會遇到真的?說不定真的會中五百萬呢!
也正因為這樣的心態,劉徹在麵對巫蠱之術便生出了不少疑慮,可此刻韓盈這麼一說,疑慮是沒有了,可人反倒是更加失望了。
要是真有這樣咒人而死的巫術,那還真是要省不少事情呢,而且還能證實這世上真的有鬼神仙術,他想要的長生豈不是也能求到了!
美夢再次破碎的劉徹還在傷心,任由朝臣各種調侃也不製止,而見韓盈三言兩語間門,已經將巫術的可能抹去,對自己極為不妙的聞人甫不得不再次跳了出來,高聲道:
“韓尚院此言差矣,四夷雖居於小地,卻也是一方雄主,得天庇佑,豈會如此容易中傷?倒是那些身有疾的尋常百姓,可受不住這樣的厭咒,更不要說你還命女醫將白骨置於市坊之中,真不知在行何等妖邪鬼魅!”
韓盈連看都沒看此人一眼,她冷哼一聲:“生死本就為天定,因病而去的也不在少數,若是以一個病人離世就要說醫者咒人,那可真是非蠢既毒了。”
等的就是你這句話!
自覺抓住韓盈把柄的聞人甫立刻追擊:“可我屬下之父並非尋常離世,而是三日應咒而死,此事你如何解釋!”
韓盈頓了頓,似乎多了幾分底氣不足的意味,仿佛又強撐著說道:
“醫者不過是尋常人,犯錯誤認也是有可能的事情。”
“欲蓋彌彰!”嗅覺到氣息的聞人甫立刻乘勝追擊:
“那老者腹痛已有數年,雖身體虛弱,卻還未到臥床不起的地步,你手下女醫怎能誤診!”
“術業有專攻,人究竟病重到何等地步,難道是你這等愚夫提及就是的了?若是以還能行動就算人無礙,那世上也不會有打完仗的將軍突然暴斃了!”
邱老翁的事例特殊,下一次可不一定有這麼幸運,還是需要有合理的,讓大眾認可的糾察機製來確定到底是誤診還是其它,而不是由聞人甫自以為是的瘋狗亂咬,拋出反駁的例子,韓盈反諷道:
“難道你遠隔數裡就知此人身體如何?這等本事,我等女醫可是比不上啊!”
“你——”
聞人甫剛開口,就被太尉打斷,他急切的詢問:
“韓尚院,你說的將士暴斃是為何故?”
西漢文武不分家,此刻在殿中的大臣,不是自己有可能要接觸軍事,就是子侄親眷正在軍中,故此,不隻是太尉對此極感興趣,就連其他大臣也看了過來。
能這麼一致,原因也簡單,這種突然暴斃在如今稀少,卻真的會出現,比如秦末漢初時的西魏王魏豹,就是背叛劉邦後,被韓信帶兵圍剿,大戰回帳後暴斃而死,此情況被統稱為卸甲風,似乎大戰後小心避風就能防止,可真實情況卻是還能聽聞但有穿甲暴斃的人,實在是讓大家擔憂出現在自己或家人身上。
韓盈當然明白這些人的心態,不然她也不會拿這點舉例,聽他們詢問,她便解釋道:
“此病原理研究的尚不明確,不過有個方向可以與諸位參考,目前我手下女醫可確定的一點,有可能是水中毒。”
“韓尚院莫要糊弄於我。”
此話一出,太尉麵色嚴肅起來:“將士所飲用水源多為活水,喝此水怎會中毒?”
“太尉莫急,請聽我解釋。”
韓盈絲毫不慌,她道:“太尉可知,將士廝殺必然會大量流汗,而汗液味鹹,也就是說,裡麵其實是含有鹽的?”
“這是自然。”太尉捋了捋胡子,腦海中突然閃過了什麼,模模糊糊的,似乎戳一下就能得到答案,可這刹那的時間門,就是想不透。
而韓盈已經開始繼續解釋:
“人缺鹽會無力,時間門久了,還會浮腫,甚至會到生命垂危的地步,也就是說,鹽是人必須需要的物質,隻是人所需要的鹽濃度一直有個固定的度,就像是吃過鹹的食物,人會口渴,大量吃鹽,人就會死,將士的情況則屬於第一種,大量流汗導致人體失鹽,不過,很多將士平日操練的量也不低,不至於達到暴斃的地步,可如果再加上大量飲水呢?要知道,鹽可是會溶於水的,如此一來,人體的鹽分就降到了極低的程度。”
水中毒,又名低鈉血症,其原因是細胞內外鈉濃度不平衡,導致水大量進入細胞內部,出現腦、肺、肌肉水腫。
前者有可能導致頭暈眼花和意識障礙,嚴重會出現昏迷,甚至是死亡,後者則是會造成肌肉無力,在將士訓練的時候,說不定也出現過,隻不過,輕度的頭暈眼花和肌肉無力,更像是訓練過重帶來的疲憊,很容易被人忽視過去,甚至就算是死亡,也會被旁人認作是訓練過度,而非是體內鹽水失衡的問題。
而當韓盈指出這點,眾朝臣驚疑之中,卻又感覺如此的合乎邏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