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台外的雨極大,彆墅獨棟外栽種的園林陷入風雨的水幕,閃電劃過,臥室裡沒有開燈,將女人沉默的背影照得孤單而薄弱。
刺耳的雨聲、可怖的雷聲,還有男人溫柔的聲音。
不知是雨聲太大,還是雷聲太凶,讓她的心有瞬間窒息的停擺。
他也聽到了她那邊的雷聲。
“怕打雷嗎?”
“不怕。”
方嚀是真的不怕。
她不怕黑,也不怕這些雷雨天氣。
小時候一個人在家,半夜裡被雷聲嚇醒,狠狠哭過幾次之後就徹底不怕了。
她恍惚記得黎一明還活著的時候,也問過她是否害怕打雷。
那時候外頭也是很大的雷聲,就連黎一明都被驚醒了,醒來後的第一反應是抱緊懷裡年輕的小妻子。
他問她怕不怕,她說不怕,他也沒有鬆開懷抱。
他說:“你說你不怕,反倒讓我沒有用武之地了。”
語氣聽著似乎還有些失落。
在嫁給了他之後,她竟然可以害怕雷聲了。
於是方嚀立馬說:“那我怕。”
急切的改口逗笑了年長的男人。
“這位小小姐,你是在哄我嗎?”
低醇的嗓音裡有撫慰。
“怕不怕都沒關係,怕的話有我在,不怕更好,以後我要是有工作在身不在家,你一個人也可以睡得很香。”
鬥轉星回,那個感歎自己沒有用武之地的男人已經死了,現在問她的是另一個人。
那個男人的兒子。
在聽到她說不怕後,黎雅博輕聲說:“不怕就好,等雨一停,我就回來了。”
也不知這通催促的電話有何魔力,連老天都聽見,接連降雨的櫨城終於短暫地放晴了。
跨越大洋的航班降落在停機坪,方嚀去接他。
廣播聲一刻也不肯停的機場大廳,川流的旅客和行李,他一眼就看到她。
盤發挽起,溫婉長裙,天鵝似的頸項。
她的身邊還站著位同樣在等人的女人,不同的是,女人的懷裡抱著個小孩。
那個孩子眼睛一亮,忽然叫了聲爸爸,接著便從女人的懷中跳出,笨拙而急切地跑向推著行李車的男人。
男人立刻蹲下,張開雙臂,將孩子抱起,然後女人也過來了,男人低頭,朝女人的發間輕吻了一下。
美好的一家三口。
方嚀當然也看到了,目光隻是稍稍停留了一陣,便沒什麼欲望地轉開了。
反正這樣的家庭關係,是她這輩子也不可能擁有的。
所以乾脆不看。
反倒是黎雅博,在上車後,不知怎麼忽然提了一句。
“剛剛那個小朋友長得還蠻可愛的。”
方嚀回想了一下那個小孩的長相,附和地嗯了一聲。
“你覺得他長得更像他爹地還是媽咪?”
方嚀搖頭:“不知道,我沒有仔細看。”
黎雅博笑笑,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不知是不是航班數次延誤的原因,導致男人精力疲憊,明明櫨城已經放晴,但他的心情看上去卻不是很好。
方嚀本以為他今天應該不會有興致再跟她做什麼了。
然而她想錯,分開一段日子,除非不巧她正好經期,否則沒有什麼能阻止男人昂揚的念頭。
“你記得……”
方嚀在喘息中提醒他。
男人的動作稍稍一愣,藍黑色的目光擱淺在她的臉上。
他看了會兒,雙臂撐起,從她身上掠過,伸手去拿。
或許是精力都用在了該用力的地方,除了濃重的呼吸,並沒有低啞的調情,也沒有在她耳邊,蠱惑她與他換個方位。
方嚀沒有在做這種事時還跟人聊天的習慣,於是除了黏膩的撞擊、微忍的咬唇,沒有交流,空氣流動得很熱很慢,曖昧而沉默。
結束後,黎雅博第一次沒有履行作為一個有教養的紳士在結束後應該為女士做的清潔義務,他讓她自己去浴室,然後他便去了陽台抽煙。
方嚀不喜歡聞煙味,黎雅博對煙也沒有癮,這還是方嚀第一次看到他抽事後煙。
等方嚀從浴室出來,他已經抽完了煙,理理身上的睡袍,準備回房。
“我身上有煙味,今晚你自己睡,好嗎?”
黎雅博知道她一定會說好,但他還是問了。
畢竟這三年來日複一日的同床共枕,並沒有讓她對他們的共眠習以為常。
果然方嚀乖巧地說好。
然而他剛要走,方嚀又叫住了他。
男人一頓,回身,輕聲問:“怎麼了?”
方嚀猶豫了一會兒,走到一旁的桌上,從包裡拿出了一張翻折的卡片。
有什麼情緒在他眼中劃過了,他靜靜地接過卡片。
方嚀主動說:“是拍賣會的邀請函,如果那時候你不忙的話,要一起去嗎?”
和上次慈善性質的拍賣不同,這次拍賣會由全球曆史最悠久、規模最大的國際知名藝術拍賣行主辦,前幾年的邀請函都是直接往黎雅博眼前送,許是今年方嚀在拍賣界展露了頭角,邀請函送到了她手上。
精美的紙張上,燙金的字體印著此次拍賣會的地址。
——港城。
自從兩年前通過媒體發正式和沈司渝分手,黎雅博一直在刻意避免在港城的應酬。
他雖然是港籍,但那裡畢竟是沈氏的地盤。沈司渝對他來說算不了什麼,但沈氏不行。
黎雅博將邀請函重新疊好,還給她。
方嚀問:“你不去嗎?”
他沒回答,反問:“你想我去嗎?”
“我如果不想,就不會問你了。”
“……聽說到時候會有不少珍品拍賣,我還挺想去看看的。”
方嚀垂著眼小聲說。
就在她煩惱該如何說服黎雅博的時候,他說:“那就去吧。”
“如果有喜歡的東西,就直接拍下來。”
方嚀有些驚訝。
知道他兩年都沒踏足過港城,還以為他不會輕易答應的。
“還有——”
“什麼?”
“……弗朗茨,”趁他好說話,方嚀說,“我已經習慣出門的時候是他跟著我了,你能不能……”
不等她試探的口氣落音,黎雅博說:“可以。”
“……”
他伸手揉揉她呆滯的臉,語氣帶笑,縱容至極。
指尖上還殘留著像咖啡豆的雪茄味,微苦澀,但還有一點香甜。
“請問這位小姐還有什麼吩咐嗎?沒有的話我回房休息了?”
方嚀咬唇。
熟悉的感覺又開始在撕扯她的心。
每次接吻的時候,沒有,上床的時候,沒有。
偏偏這樣平靜的交談,她卻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