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一滿就是陸一滿,還能是誰呢。
他向著陸一滿的背影追了出去,發現他正站在巷子口抽煙,那裡的光線很暗,隻有燈牌上五顏六色的光能晃到他身上。
以前彭多多總覺得這些掛在上麵的燈牌很豔俗,平白拉低了檔次。
但現在陸一滿什麼也沒做,一隻手插兜,一隻手抽煙,有些懶散地站著,眼神像霧一樣看著前方,不說話也沒有多餘的動作。
那些五彩斑斕的光晃到他身上的時候,線條分明的劃過他的臉,嫋嫋白煙也在刹那間描摹過他的五官,遠遠地看著,就仿佛夜色朦朧中,街邊一副色彩鮮明的畫。
彭多多不禁慢下了腳步,他總覺得現在的陸一滿有自己的世界,誰也走不進去。
突然的心悸讓他瞬間清醒。
他幾個大步走到他麵前,沉靜的畫有了生動的活氣。
“怎麼站在這裡了,不回去嗎。”
陸一滿垂眸看了他一眼,撣了下煙頭,煙灰很快就被風吹散。
“抽根煙再走。”
“你開車來的嗎。”
“打車。”
“哦。”
彭多多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那種詭異的陌生感一直在他心裡經久不散。
之前笑的陸一滿,還有現在不笑的陸一滿,全部都和他以前認識的那個陸一滿形成了兩個黑白交織的畫麵。
一個大大的洞口呈現在他的麵前,他不敢再想,怕一不小心掉進去
就再也爬不出來。
他很快摒棄了這種可怕的感覺,抬眼看向陸一滿的時候卻不知道為什麼又很快移開了目光。
他撓了撓頭,不小心碰到了被打腫的臉,又嘶了一聲,腦子也在嘶嘶地抽氣聲中清醒了過來。
“一滿,你現在有什麼打算嗎。”
他現在看陸一滿不著急的樣子挺替他著急的。
“沒有。”
“怎麼能沒有呢!”彭多多急了,既然喜歡於愴,遇到這種情況當然是要去爭取啊!
“你不著急嗎,不去爭取嗎?”
看到他著急的樣子,陸一滿笑了一下,“我從一開始就在爭取啊。”
彭多多愣了一下,他哪裡爭取了,他不每天都這幅慢悠悠的樣子嗎。
陸一滿碾滅了手裡的煙頭,雙手插兜,笑著說:“現在是等待收獲成果的時候,急不得。”
他回頭看著他走進夜裡的背影,覺得是不是真的像他姐說的那樣,他應該多讀書多看報,要不然怎麼他姐和他的話他一個字也聽不懂。
……
在事情拉扯了兩天之後,高家小姐終於被找了回來,雖不情不願,但還是來了西餐廳和於愴見麵。
高小姐看著對麵的於愴,心裡的不滿越發濃鬱,不過在家鬨是一回事,在外麵她還是能很好的維持住自己的修養。
“聽說於先生之前就和很多家小姐相過親了。”
可不是嗎,其中一位還是她同學的姐姐。
她們圈子就這麼點大,即便沒見過人,軲轆兩圈也能從彆人嘴裡聽到些消息。
“嗯。”
於愴冷淡地應了一聲。
高小姐真的很年輕,臉上還能看到一些嬌養的稚氣。
聽說她才二十歲,大學還沒畢業的年紀。
不過在於愴眼裡,對方和之前見過的那些女士也沒有什麼不同,和任何一位女士都沒有什麼不同。
反正從出了這扇門之後,他就不會再記得對方長什麼樣子了。
“你一直都這麼無趣嗎。”高小姐嘟了下嘴,有些挑剔地打量著他。
於愴眼睛一動,視線定格在她的臉上,裡麵絲絲不為所動的冰冷瞬間讓高小姐變換了一下坐姿,有些不自然地移開了目光。
“怎麼了。”她掩飾性地低頭喝了口咖啡。
怪嚇人的。
“高小姐。”
這是自見麵起於愴說的最長的一句話。
“關於聯姻這件事我能看到你不認同的態度,那麼我……”
“原來你能說話!”高家小姐一臉驚訝地看著他。
她還以為對方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蹦是有什麼毛病呢。
於愴的眉皺了一下,唇抿了抿,但他很快冷靜下來,並不在意對方的打斷,而是繼續直視著她。
但這次,他的話簡略了許多。
“正好,我也不認同這場聯姻。”
高小姐一頓,正
視著他的眼睛。
她本來就不想和對方結婚,但這裡麵的利益關係她也能拎得清。
“你說了算嗎。”
於愴那雙丹鳳眼微微一抬,上挑的眼尾平白劃出了一絲銳氣。
“算。”
高小姐看向他,為他的篤定而感到震驚,但很快,她就因為這份篤定而多了份自信。
“好,我信你。”
……
回去的路上,於愴坐在車內看向一路閃過去的車水馬龍,突然眼前一閃。
“停車。”
司機先生立馬踩下刹車,回過頭說:“大少,這裡不能停車,您是想買什麼東西嗎,我可以讓人……”
沒等他把話說完,於愴已經開門下了車,徑直走向對麵的一家首飾店。
司機先生看到那巨大的戒指標語,不禁愣了下神,想說什麼,可張了張嘴,又沒能說出口。
“先生,歡迎光臨。”
站在金碧輝煌的燈下,明亮耀眼的光芒一直環繞在於愴的四周。
他一步一步地向著前方那個櫃台走過去,每走一步,平靜的心就跳動一分,到最後的時候,他的心臟已經跳的無比劇烈。
在見高小姐之前,他也見過很多位其他不同的女士。
那時他對結婚抱著漠視的態度,也覺得厭煩。
於愴從來不是個容易動搖的人,在這之前,他所有的動搖都給了於舛。
但現在,他的生命裡也不隻有百合花和海棠花兩種顏色了。
他一直都說,他想要陸一滿,他很想要陸一滿,這些話從來都是認真的。
於愴不會說謊。
時至今日,他也總要做點什麼了,而他不喜歡中間太過繁瑣的過程,既然到了如今這個地步,那麼他更想要直接一點。
如果要結婚,該選什麼樣的人,當然是他說了才算。
於愴看向櫃台的眼中閃爍著極致扭曲執拗的光,手指點在冰冷的玻璃上。
“這個。”
……
回到彆墅的時候,於舛難得比他先到家。
這兩天於舛總是很忙,也總是早出晚歸,一天之中他們甚至很難見上一麵。
於舛在躲他,於愴能感覺到。
但今天回來的時候,於舛卻早早的在門口等他,看到他之後,高興的眼睛一亮,臉上也出現了燦爛的笑容。
“哥,你回來了!”
恍神間,他看到了幼年時的於舛也會在他回家的時候高興的兩眼放光。
他抬腳走過去,比起於舛的熱情,他臉上沒什麼表情,看起來有些冷淡。
於舛卻依舊笑的眉眼彎彎。
這麼多年,他們都沒有變過。
走進大門,於舛跟在他的身後,注視著他的背影,眼神帶著濃濃的依戀。
在於愴回頭看向他的時候,他又笑的明豔燦爛。
“今天沒有這麼忙了,終於可以和你一
起好好吃頓飯了。”
於舛在於愴的身上也有種莫名的執拗。
無論晚上再忙他也要回家和於愴一起吃飯,睡前一定要有一個擁抱,早上要一起吃早餐,這樣的話,他會覺得他身邊有於愴,自己會沒有那麼孤單。
他始終覺得他和於愴是連接著同一個心臟,交換著血脈與同享彼此的心跳。
這份骨血相融的關係永遠也無法分割。
可現在,他要嘗試斬斷了。
他垂下眼,掩住了裡麵的神色,卻又在於愴坐下的時候,臉上帶著明媚的笑容。
“今天回來的早,我特意向阿姨學做了幾道菜,哥你猜猜那些是我做的。”
在於舛期待的目光中,於愴準確的把筷子伸向了一道蒸茄子。
於舛略驚,又很快柔和地笑起來。
“我好像在你麵前從來都沒有秘密。”
於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輕聲說:“很好吃。”
“真的嗎。”於舛的眼睛亮起來。
他親昵的與於愴靠在一起,一邊吃飯,一邊興致勃勃的與他分享著今天的趣事。
在於愴麵前,他從不用遵守什麼食不言寢不語的規則。
這頓飯吃完之後,於舛的分享也到了尾聲,在他逐漸放輕的聲音中四周也開始變得安靜。
於愴沒有離開,靜靜地坐在那裡。
“哥,我說了隻要一點點時間,答應你的我一定會做到。”
於舛拿出了一份文件還有一份合同。
隻要於愴簽下自己的名字,加諸在他身上的一切都將會消失,所有與權勢共存的壓力都將全部轉移到於舛的身上。
綁在於愴腳上的繩子變成了於舛展開翅膀的羽毛。
於愴那雙漆黑的眼睛無聲地看著他。
在他的眼神下,於舛所有的自持鎮定都一崩而散。
誰也不知道年紀輕輕就坐上那個位置的小於總會是個哭包。
“哥,我們以後還能一起過生日嗎。”
一句話說完,他就再也控製不住地哭出了聲,顫抖的聲線混合著哽咽的哭腔,一邊垂頭抽噎,一邊胡亂地擦著眼裡的淚。
於愴抿著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能。”
他麵上冷靜的近乎沒有任何表情,內心也平靜的不可思議,卻在握筆的時候,還是不受控製地顫抖著指尖。
最終,他在那份股權轉讓的合同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從今以後,除了姓,他和於家再也不會有任何利益關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