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京都皇城, 泰和宮。
李恒合上繡衣衛和暗衛們各自呈上來的奏本,他心裡麵隻有一個念頭,秦氏的蜀國完了。
“皇上。”宏武帝李恒的貼身太監衛謹躬身侍立, 小心的稟話道:“秦昭容求見。”
“宣。”李恒簡單的回一個字道。
“諾。”衛謹應一聲後,趕緊退出殿內, 去外麵傳秦昭容覲見。
稍過片刻後,皇八子李茂盼的生母秦昭容小步快走的來到禦書房。
“臣妾恭請聖安。”秦昭容的眼眸中有急切之色。哪怕急迫至此, 她還是恭恭敬敬的請安見禮。
“平身。”李恒淡淡的回道。
“臣妾謝皇上恩典。”秦昭容謝恩後, 方才起身。
“朕一直不喜後宮妃嬪乾涉前朝,你來求見,有何要事。”如果沒有什麼要緊的理由, 李恒哪怕看在皇八子生母的份上,也一定會冷落了秦昭容。
後宮不得乾政。這是宏武帝一直以來的準則。至少如今的後宮妃嬪們全部都知道這一條禁忌。
“萬望皇上開恩, 救了蜀國一回。”秦昭容麵含悲泣, 她說道:“臣妾方才知道蜀國皇室危如累卵, 還請大夏朝廷能出兵相助。”
話到這兒時, 秦昭容跪下來, 她說道:“一旦大夏天兵解救蜀國的厄難,蜀國願意稱臣納供,往後大夏是君父, 蜀國乃小邦, 二者約為父子之國。”
李恒靜靜的聽著秦昭容說完後,又瞧著匍匐在地的妃嬪。他神情冷漠。
在帝王的心中,中原一統不光是他的執念, 更是大夏皇朝三代帝王們的夙願。
中原內亂紛紛,百姓何其無辜。
李恒不光有一份澄清宇內的雄心壯誌,不止是為青史留名。他更想在這一個時代, 為這一個世道做些什麼。
亂世離人,各國征戰。他想結束這一切,唯有一法,一統中原。
“念你心憂故國,今日泰和宮覲見一事,朕不追究你的責任。秦氏,你且記住,你乃後妃,不可插手前朝政務。退下。”李恒給出自己的答案。
宏武帝不是一個美人兒求幾句話,一個皇子生母就能左右意誌的帝王。
美人雖好,社稷為重。在宏武帝的眼中,秦昭容變得不怎麼討喜。或者說一直以來秦昭容在皇帝眼中就是一個不懂進退的人。
“皇上。”秦昭容抬頭,她從袖中拿出書信後雙手奉上。她說道:“臣妾有蜀國天子的書信為證,非是虛言。蜀國願意臣服,望大夏朝廷能解救於水火。蜀國皇室感恩,非是誆騙做偽,乃是一片誠心。”
李恒壓下心底的不高興情緒,他的眼神一動,旁邊躬身侍立的衛謹立馬走上前,他拿過秦昭容手頭的書信,又是恭恭敬敬的呈到帝王跟前。
李恒拿過來,簡單的掃過一眼後,他就擱到一邊。
這等書信寫得再情真意切又如何。不過是臨死之人的妄言。
秦氏的蜀國是哪一種死法?目前不是由李恒來決斷。如今應該由未來蜀漢國的新皇帝決斷。
“退下。”李恒簡單的回了兩個字。
衛謹是識趣兒的人,這一位皇帝跟前的貼身太監趕緊走到秦昭容跟前,小聲的勸道:“昭容娘娘,您不為自個兒考慮,還請為皇八子考慮。皇八子年幼,還需要您的細心嗬護照顧。”
“皇八子平安無恙,您穩如泰山,將來蜀國真有變,一旦有人逃到朝廷治下。為著皇八子的體麵,皇上不可能拒絕八殿下救濟母族一二。”
歹話好話,衛謹都能講。他這一張嘴裡左右說的全是關鍵點。
秦昭容雙目中全是淚花,如今強忍著沒有落下來。
聽著衛謹公公的勸話後,秦昭容隻能叩謝天恩。爾後,告退離開。
在秦昭容離開後,李恒的心情不像是表麵的平靜。
前世今生,應該發生的事情還是發生了。現下的蜀國,那偏安一域的朝廷群臣們紛紛在勸進。
蜀國第四任天子,這一位未曾親政的年幼天子。他有一位嫡親的外祖父,這一位國丈大人憑著兩朝老臣的身份,憑著多年的經營。那是政務與兵權一起抓。
如今這一位國丈不滿足當一個權臣,這要改天換地的坐一坐龍椅。
前車之鑒,後世之師。憑著這一位蜀國的國丈做法,將來那一個新的蜀漢國會真正出現,這一切都給宏武帝敲響一回警鐘。
活過兩輩子,李恒對於外戚的防犯心理一點不多餘。誰讓有人成功了,還給後人留下可行的示範效果。
李恒在禦書房裡深思一些事情。
離開泰和宮的秦昭容沒有坐步輦,她是帶著踉蹌的腳步離開。她的背影裡透著無儘得蕭瑟之感。
秦昭容的寢宮在西六宮的朝華宮。她從泰和宮離開後,一路過夾道,又往禦花園行去。她準備從禦花園繞道回朝華宮。
路過禦花園時,秦昭容在一處小假山的後麵聽著幾句口角官司。
若是往常遇上這等事情,秦昭容一定懶得管。憑著她是皇八子的生母,一些事事非非她想躲開,還是能避免沾上身。
“我是皇上冊封的采女,乃是後宮正八品的主子。”一個得意洋洋的女聲響起,還道:“你一個小宮人汙了我的裙子,真是膽大。今個兒我心情好,便罰你跪一個時辰。給你一個教訓,往後走路多長了眼睛,莫要衝撞到貴人們。”
“求采女寬恕,奴婢不是故意的。”
“我當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是有意的。”得意洋洋的女音裡,還帶著調笑的味道。落進秦昭容的耳裡,她聽著一串兒的笑聲,這會兒是越聽越覺得刺耳。
秦昭容轉過小假山,映入眼簾的就是兩個小宮人跪在地上,一個宮妝麗人被貼身侍候的宮女擁簇著。她一邊嘴裡訓斥,一邊還用腳踢踏一個小宮人的手。
小宮人很狼狽的樣子,不敢閃躲。她一邊落淚,一邊在求饒。
“在鬨騰什麼?”秦昭容出現。
“臣妾參見昭容娘娘,娘娘萬福金安。”彆看秦昭容在皇帝跟前鬨一回沒臉,在這等低位的小妃嬪和宮人們麵前,秦昭容是她們招惹不得的高位妃嬪。
好歹秦昭容是朝華宮的一宮主位娘娘,膝下也撫育著皇八子。在宮人們的眼中,這就是後半輩子有依靠,未來可期,底氣十足。
“這一個小宮人莽撞,她急衝衝的趕路,還把手裡捧的食盒摔了,昭容娘娘,您瞧一瞧,臣妾這一條新做的裙子才上身,如今算是毀了。”閔采女趕緊開口,一開口就給小宮人定罪。
秦昭容瞧一眼後,說道:“她有錯的地方,就按宮規處罰便是。本宮瞧著,你剛才動腳踩她做甚?”
“……”閔采女不敢多話。
秦昭容在閔采女這兒發一發怒氣,訓斥一小會兒後,這事情眼看就要結束。
就在秦昭容離開時,她走過閔采女的近前。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意外。閔采女手腕上戴得珍珠串兒一下子斷線了。
嘩啦啦,珍珠一顆一顆的滾落地上。秦昭容因著在皇帝跟前求情,沒有求得皇恩。此時她心情低落的很。
秦昭容一直就沒有打起精神。這時候還有一些思緒在發散。於是這一腳踩到圓潤光滑的珍珠時,秦昭容當場摔一跤。
“娘娘。”秦昭容近前侍候的宮女們遇上問題時,有人想攙扶了主子,有人瞧著來不及,於是那動作快得乾脆就主動的給秦昭容當一回墊背。
有人墊在下麵,這才保護著秦昭容沒有摔傷。當然受一回驚嚇是免不掉的。
“閔采女,你對本宮有敵意,你在不滿意什麼。讓你生出來謀害本宮的意圖。”秦昭容這一回真的大怒。
她本來心情就欠佳,這時候閔采女是倒黴塞牙縫,一下子撞上來自然就沒有好果子吃。
“昭容娘娘恕罪,臣妾真不是故意。這是意外,真是意外……”閔采女想辯解。
秦昭容不想聽廢話。
或者說這時候的秦昭容隻想罰了閔采女,因為在皇帝跟前丟失一回體麵。這會兒的秦昭容更在意自個兒的體麵。
“意外?”秦昭容冷笑,說道:“本宮且當你是意外,不是故意,不是有心的要謀害本宮。”
“且罰你在此跪兩個時辰。你這一回的錯處,本宮就懶得追究。”秦昭容這不是尋問,這是處置。
“臣妾錯了,臣妾認罰。”閔采女低下頭,她趕緊的認罰。閔采女沒想著尋誰給她做主。誰讓她惹出麻煩。
或者說閔采女一個宮人出身的正八品采女,她也沒有什麼強硬的靠山。真相就是如此,如果閔采女有靠山也不會到如今還是一個正八品的采女。
平時的閔采女想尋著一個出氣筒,她也隻能往小宮人的身上撒。
“哼。”秦昭容說道:“那你就好好的跪著吧。跪足時辰,莫讓本宮尋著你的新錯處。若有,新帳舊帳一起算。”
“昭容娘娘,臣妾不敢。”閔采女眼中有淚光。前麵她還是耀武揚威的作賤彆人,這會兒她就成為被人踩一腳的對象。
世態流轉,紛紛擾擾,哪又能有一個準頭兒的說法。此時的閔采女一張臉給羞紅,禦花園裡人來人往,被罰跪最慘的不是一對膝蓋受傷。而是做為妃嬪的一張臉被人踩在腳底下。
宮裡的奴才們最會看菜下碟,閔采女一被罰後,她在奴才們的心裡哪還有半分主子的威嚴。
閔采女心涼的就是要被一些奴才在背後議論,說她得罪了秦昭容。到時候她這樣一個不受寵的采女,往後日子會越加的難過起來。
禦花園裡關於秦昭容和閔采女的一樁小事兒是沒有起一點兒的大水花。
長壽宮。
錢太後這兒知道皇帝要來,她臉上帶起笑意。錢太後這一位天子嫡母的心中高興。皇帝天天來長壽宮請安小坐,這些全是給錢太後做體麵。
有宮人稟過話,說禦輦往長壽宮的方向來了。事實也是如此。
禦輦一到,宮人們跪迎天子,錢太後也是在此時領著諸人從大殿出來。
在殿外麵,賈三娘先見著禦輦,也瞧著眾人跪拜恭迎天子的場麵。這等氣派,這等威勢,自然是皇帝獨享的尊貴。
皇帝一到,宮人跪迎,賈三娘等一眾秀女也是恭迎聖駕。
“臣女恭請聖安,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從禦輦下來,從賈三娘跟前路過時,她低著頭就瞧見一對金線繡成的盤龍紋樣靴子。
賈三娘心態有一點囧。她想著,這一趟進宮來就瞧著皇帝的靴子啥模樣,這算長見識吧?
“平身。”一道聲音傳來。賈三娘聽一聽後,還覺得皇帝的聲音不錯,挺有磁性和魅力的樣子。
“謝主隆恩。”賈三娘隨著大家夥一道謝過話。
待起身後,賈三娘就見著皇帝的背影。
宏武帝在向錢太後躬身問安,錢太後待天子的態度親切和藹。
錢太後和宏武帝這一對母子表現在旁人眼中自然是母慈子孝的模樣。
皇太後和皇帝往殿內走,賈三娘隨在進殿的隊伍後麵。她就靜靜的當著小透明。
待進殿後,皇帝和皇太後落坐在主位。
這時候賈三娘的心態還不錯。心無所求,心態平和。她想著前麵沒有看清楚皇帝長啥樣?如今得著機會瞧一眼皇帝就成。
萬一將來遇上皇帝微服私訪啥的,也不會認不出來。這樣可以避免一不小心鬨一個狗眼看人低,真怕太狗血了。
等著這一眼瞧過後,賈三娘愣在當場。
好在這是長壽宮,賈三娘非常注意場合。她趕緊的埋下頭。賈三娘裝著跟皇帝不熟,其時他們本來不熟。
主要是賈三娘有一點兒心虛。上一回在大相國寺裡,賈三娘的腦海裡留下對宏武帝的印象。
簡單歸結一下的話,就三字,他摔狗。
當時賈三娘就嘀咕和腹誹一回,她覺得貴氣逼人又冷的沒半點兒人情味的皇帝太沒有風度。摔狗,還跟一隻巴掌大的狗狗計較,太缺德行。
現在賈三娘開始懷疑起來,當時皇帝待福寶不好,真就是因為不喜狗狗。還是說皇帝知道了福寶和他共用過一具身體,他們還做過鄰居?
賈三娘在腦子裡開小差,念頭複雜的能盤下一個聚會。
長壽宮裡,李恒坐於主位。他望著下麵的四位秀女,這四人恭敬的候著。
“誰是賈道善家的女兒?”李恒問一句。這是明知故問。
“臣女參見皇上。”賈元娘、賈三娘二人趕緊走上前一步,又是見禮一回。
“賈愛卿忠心體國,國之乾臣。”李恒先誇一回賈道善。這話說的賈三娘心頭得意。
“很好。”這一個很好是讚賈道善,還是讚賈道善的女兒。皇帝沒有明說。
“你是賈道善的次女。”一個聲音從上麵傳來。一聽到賈三娘的耳裡,她心頭有一種不怎麼美妙的感覺。
“臣女是。”
“抬起頭。”李恒說道。
賈三娘心想著伸頭一刀,縮頭一刀。於是她打起精神來,然後緩緩的抬起頭。
這一張臉在世人眼中是一個美人胚子,一瞧見後,皇帝就心緒起伏。他就像是被無限的歡喜映入眼眸,撞進心窩。
皇帝想,這不是他的情緒,應該那一隻狗兒福寶的情緒。
“朕見過你。”李恒用一種肯定的語氣說道。
“啊。”賈三娘當即驚訝一聲。不過短短一麵,天子的記性太好。
奈何一想到當時的場景,賈三娘腦海裡浮現出來得就是天子摔狗的模樣。將心比心,賈三娘覺得天子記下來她和福寶,這八成也不是什麼好印象。
“三月三,上祀節。大相國寺裡,臣女的狗撞衝皇上,全怪臣女教導不周。臣女知錯。”賈三娘這會兒膝蓋有點兒軟,她趕緊認錯,她想哭一場。這什麼點背的,居然遇上記性好的小心眼兒皇帝。
前麵是歡喜,李恒在體會。此時見著賈三娘跪下來,就差哭兩聲的可憐模樣。
李恒的眼眸裡有笑意,嚇唬一下賈三娘,這讓李恒心情莫名其妙的好起來。
“朕不是小心眼兒的天子。起來吧。”李恒沒有打算真的嚇哭一個小姑娘。
“謝主隆恩。”賈三娘腿軟。她真害怕,誰讓這一個時代裡天子的威權太盛。真想一想,天子一言可決生死。這等權柄,擱誰被“死神”盯上時,誰都害怕。
謝過話,起來後,賈三娘心底鬆一口氣。皇帝發話不追究。太好了。
想到這些時,賈三娘又感謝一回投胎技術點的好,點的妙。在賈三娘想來,這一切都歸功於她有一個好爹,出生就在羅馬。
賈三娘此時於有榮焉。她感謝親爹賈道善,這親爹能耐,哪怕皇帝認出來她是被摔狗狗的主人,這一回不計較啥的應該也是給親爹麵子。
嗚嗚,賈三娘心裡麵更想哭,其時她真心盼望天子不記得她和她家狗狗。
“你是賈愛卿的長女。”李恒的目光又落在賈元娘的身上。
“臣女是。”賈元娘恭敬的回道。
這一位大賈氏是李恒前世冊封的繼後。如今再見麵,沒有多餘的感情升溫。李恒的眼中,大賈氏與他共渡一生,他們就是相處淡漠,相敬如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