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外甥要迎娶的是當今皇太後的妹妹,與天家做親戚罷了。”呂伭說的淡然。
昌文伯聽著一點不淡然。
當然呂伭能淡然,那是呂伭知道的,走到如今這一步。
他隻是不想放手。他守候了十四年,他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讓他放棄,那不能的。
昌文伯能說什麼,他隻能無語凝咽。
呂氏府邸,這等談話把昌文伯堵得心裡發慌。
次日。
隨國侯賈弘祐回了府,他一回來,這一位當家人便是有一點飄飄然的感覺。
賈弘祐趕緊去見親爹。
賈道善瞧著嫡長子的神態,賈道善就是不喜。
身為侯府當家人,如何都應該喜怒不行於色才對。
“弘祐,你是一門當家人,你當前安坐如山,穩一穩養氣的功夫。”
“兒失態,讓父親您看了一場笑話。”賈弘祐趕緊認錯。認錯歸認錯,賈弘祐的神色還是不太好看。
賈道善擺擺手,讓兒子落坐後,讓侍候的小廝全退下。
書房內,父子二人說話。
此時賈弘祐便是說了天子召見的原由。然後,賈道善也像是被晴天的霹靂,那狠狠的霹了一回。
“這……”
賈道善一時間也不知道用何種的語氣。
“宮廷裡的姐姐逾越了。”賈弘祐這一回說了心底實話。
“哪有偷偷養了麵首,這還要光明正大的鬨一回嫁人。這,唉,父親,兒子就是擔憂萬一……”賈弘祐話到這兒,他也有一點說不下去的模樣。
“皇上如何講。”賈道善問了關鍵的地方。
“皇上暗示兒子默許此事。”賈弘祐一臉苦相,他道:“就是因為皇上默許,兒子才覺得為難。皇上待三姐姐這一位母後太孝順了。”
至少賈弘祐說心實,他就接受不得他爹沒了,他娘改嫁。
這等事情一旦鬨出來,那太挑戰禮法規矩。
雖然這一回三姐姐打的名議不是皇太後改嫁,還鬨一個什麼新身份。
可想一想,這等事情不是掩耳盜鈴嗎?
至少賈弘祐就是這般的看法。
“皇上同意了。”賈道善的嘴裡說著這一個答案。
“這事情便是依了宮廷裡的意思。弘祐,記住為父的話。天子雖是你的外甥,是老夫的外孫。但他卻也是君父。我等皆是臣子,沒有忤逆了君父的道理。”賈道善給出結果。
賈弘祐聽了親爹的話,他應一聲。
就跟親爹說的一個道理,天子默許,旁人再嘰嘰歪歪,那也是成為廢話一堆。
就是在心裡麵無論賈弘祐怎麼想,那怎麼不得勁兒。
宮廷之外,有皇帝的暗示,有些事情辦起來太容易。
至於宮廷之內,宮廷裡的消息想封鎖了。那就得看帝後的意思。或者說也得天子的示意。
隻要天子想,也能讓宮廷裡的人當了睜眼瞎子。
長壽宮、長樂宮這兒如今消息就是落後一點點。
有天子給的好處,錢伯府、宋伯府老實的很。
或者說被天子的好處喂飽了。關於京都裡的消息,他們會識趣的講一講天子同意的話題。
至於天子不讓講的話題,那當然是閉口裝啞巴。
永泰七年,春。
吉日吉時,在吹吹打打的喜樂之中,隨國侯的三姐嫁給呂爵爺這一位開國男爵。
這一樁婚事在世人眼中當然是攀附的姻緣。堂堂爵爺要迎娶皇太後的寡居妹妹,這當然是一樁聯姻。
至於背後有沒有什麼其它原由,世人不在意。
至於知道詳情的,那也會識趣的閉一閉嘴巴。
京都內城,呂氏府邸。張彩結彩,好不熱鬨。
日落黃昏,等喜轎迎來夫家時,爆竹聲聲響。
等著新娘子被迎進大堂之內,祝詞聲聲在大堂裡響起。
“吉時到,敬拜天地。”
“拜。”
“再拜。”
“三拜。”
“敬拜高堂。”
“拜。”
“再拜。”
“三拜。”
“夫妻對拜。”
“拜。”
“再拜。”
“三拜。”
三拜之禮,拜過天地,拜過高堂。雖然高堂隻是呂伭爹娘的靈位於上。
再到夫妻對拜,爾後便是新娘子被迎入喜房。
成婚大禮,前世今生,賈祤這是頭一回。她有一種參與感。
至於人群之中,李燁、姚明娘這一對夫妻也是賓客中的一員。
李燁的心情有一點複雜。姚明娘一直注意著夫君的情緒。她伸手,她輕輕的拉扯一下他的袖擺。
李燁收回在新婚夫妻身上的視線,哪怕這是他上一輩的爹,還有兩輩子的親娘。
唉,李燁還是心頭酸酸溜溜兒。
不過在被嫡妻這一扯,李燁回神,他對著嫡妻明娘就是頷首一笑。他伸手,他還是握一握她的手。
等著新娘子送往喜房,一些有興趣做見證的自然也去瞧一瞧熱鬨。
當然一般二般人,那也沒有機會去瞧一瞧。
李燁想去,他當然能去。他隻是拒絕了。
姚明娘就是陪著夫君,他們一道漫步在呂氏府邸的花園裡。嗅著花香,姚明娘還在小意溫柔的哄了枕邊人。
有嫡妻的溫柔細音,李燁的心情莫名好起來。隻能說這會兒他的心情已然不錯。
喜房之內,喜婆唱著祝詞。
賈祤則是想著成婚一事,雖然說這一個時代也是初婚由父母命,媒妁言。但是再婚,當然便由自己做主決定。
賈祤亦然,這一樁婚事是她自己同意的,沒人旁人的一點乾涉。她替自己做一回主。
“挑開喜帕,紅紅火火。一世姻緣,稱心如意。”喜娘對新郎官呂伭送上一杆小秤。
呂伭接過來,他輕輕的挑開喜慶的喜帕子。
賈祤迎著光亮,她望著他盈盈一笑。這一笑似秋波動人一般的映進呂伭的心湖裡。
最是一低頭溫柔,就似不勝涼風的嬌羞。
賈祤微微一低頭,她的美在這一刻越是打動呂伭。在呂伭眼中,新娘子的美,真美。
“夫君。”
“娘子。”
呂伭主動執起賈祤的手,他的嘴角含一抹笑容。
此時的喜娘繼續唱著祝詞,求床公床母的好兆頭。爾後,方是男左女右的落坐於榻上。
哪怕是頭一回坐了喜榻,賈祤還是感受到榻上有一點硌著慌。當然賈祤也知道原由為何。
因為這喜榻請過所謂四全的富貴婦人來鋪過,為著保佑成婚的夫妻早生貴子,福運長久。
在夫妻坐定後,丫鬟呈上金銀裸子,各色乾果。喜娘一邊撒了,一邊繼續唱祝詞。
“金遇銀,銀遇金,金銀同心又稱心。
甜棗子,桂圓子,甜蜜圓滿早生子。
福祿多,富貴多,子子孫孫食邑多……”
待得金銀裸子等撒帳一結束,丫鬟又呈上白煮肉。
“同牢同食,同心同德。白頭到老,百年好合。”
賈祤懂,同牢之食祈求的是夫妻一世當然要同甘共苦。甜也罷,苦也罷,總之要相守一生一世。盼著的是家庭美滿。
等吃過同牢之食,喜娘這會兒才是替新婚夫妻用青絲結一個同心結。
同心吉,同心同德,夫妻一體。古往今來,求的便是如此。
爾後,又有丫鬟呈上一隻匏瓜做成的兩隻酒器。喜娘為新郎官和新娘子各自倒了酒。
“匏瓜之酒,合巹同心。”喜娘在賈祤與呂伭二人飲下酒時,喜娘剪下同心結,仔細的裝進丫鬟遞上來的荷包之中。
待合巹酒後,這一個裝著同心結的荷包由喜娘呈上來,呈給新娘子。
至此,喜娘是識趣的告退。至少喜房之內的觀眾們也是一樣識趣的告退。屋內剩下來的便是新婚的夫妻二人。
龍鳳燭燃,成雙成對。
賈祤望著身畔的呂伭,呂伭亦然望向她。爾後呂伭伸手,他攬了她入懷中。
“我們是夫妻了,真好。”
“嗯,我們是夫妻了。”賈祤聽著呂伭的心跳,她重複一回他的話。她的手攬住他的腰。
此時此地,此時此刻,屋內有燭光映照。二人側影在燭光之下似乎融為一體。
(大結局)
番外一
德太妃在宮廷裡太久了,等著九公主求恩典,求著永泰帝這一位天子弟弟恩準把生母奉出宮廷,奉養於公主府時。
那時候九公主的膝下已經有二子二女。
對於德太妃而言,她能出宮廷,她能有女兒和外孫外孫女圍繞在身邊。此生似乎也挺圓滿。
就是出宮廷後,京都的一些謠言也是傳進德太妃的耳裡。
吃吃茶,養養生。
德太妃知道京都一些八卦謠言說什麼。
人人都在信謠,還傳什麼呂伭這一位開國男的兒子不是親生,那是當今天子永泰帝的私生子。
什麼狗屁的姨父兒子,至少世人裡愚笨之人不太相信。
因為謠言裡那一位比著皇長子小兩歲的呂爵府世子啊,據說跟當今天子長得太像了,就跟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
德太妃這一日跟女兒一起吃茶。她就分享一下這一個謠言。
皇九女苦笑一回,她道:“謠言止於智者,天子跟皇後多恩愛,怕是有人嫉妒中宮娘娘。”
“當是如此。”德太妃感慨一回,她道:“天子多癡情,我倒是頭一回瞧見天子鐘意一人,亦是獨寵一人。”
“也是中宮娘娘有福氣。”皇九女隻能這般感慨,還道:“如今中宮膝下亦不缺皇嗣,帝後育有四子二女,便是天子獨寵皇後,旁人又哪裡有置疑的餘地。”
“至於那什麼私生子的簡直就是在故意抹黑天子。”皇九女有一點憤憤不平。
皇九女是知情人之一。
那什麼狗屁的天子姨父,那根本就是天子仲父。
想一想賈太後還頂著什麼所謂“妹妹”身份嫁給呂爵爺。這事情真相皇九女知道,她能怎麼辦?
當然是裝了不知道真相。
就是在心裡麵皇九女有一點不是滋味。不過念著天子這一位親弟弟待夫君的好,待外甥的好。
皇九女隻能睜一隻眼睛,閉一隻眼睛。
“是啊,怕是有人故意造的謠言。就是不知道其心可誅,這誅了誰的心?”德太妃搖搖頭。
“要論起來我瞧著還是因為天子的容貌似生母。那呂爵府的世子也是容貌肖母。免不得儘相同,怕是如此才造成一些的誤解。”德太妃又是感慨一回。
當然在出宮廷後,德太妃才是知道堂堂賈太後鬨出一場換身份出嫁的戲碼。
德太妃隻能說賈太後能玩,會玩。
當然也是宮廷裡的兩宮太皇太後過逝了。
唉,想一想兩宮太皇太後沒過逝前,賈太後換身份出嫁一事在宮廷裡也沒有半點風聲。
這一想,德太妃又不傻,她哪裡有什麼不懂的。
“天子真孝順,皇太後娘娘福祉真大。”德太妃能怎麼辦,她當然誇一回賈太後有福氣。
母妃這話落進皇九女的耳中,皇九女也是點頭讚同一回。
春日明媚,於德太妃而言這等出宮與女兒吃茶的日子,那當然是悠哉一日是一日,偷得浮生半日閒。
若論了遺憾的事情便是德太妃感慨著姑母去得早了些。若是姑母能出宮廷,能與她一道住進公主府。
等日頭更好,姑侄再一起去寺廟裡燒燒香,祈祈福。這般想出門便出門的日子,唉,可惜姑母享受不到。
德太妃也便是覺得就這一點點小遺憾了。
番外二
愰然一夢,換了人間。
李恒再度醒來時不是活在大夏皇朝。他重新投胎成為一個嬰兒。慢慢成長,學習新世界的知識。
然後李恒就知道,他的第三世活到了未來。千年之後的世道裡。
李恒見識到上九天攬明月的火箭,見識到前人猜想的鐵馬橫流,飛機大炮與坦克。
手機互聯網,一機若在手,新世界全有的新時代。
風華正茂,大千萬象。李恒活得更自在。
李恒在新的時代裡,他也有自己的新活法。隻是偶爾裡他也會關注了青史之上的記載。
李恒,這新的一生當然換了一個新名字,李衡。
李衡,世祖李燁第五十五代子孫。
李衡這一世不是生活在曾經的中原大地。如今的中原大地已經沒有皇朝天子。
李衡這一世是生在殷州聯邦,在中原的東方,在更遙遠的海外,在一塊巨大的大陸之上。
至少在李恒的記憶裡,他是不知道東方遙遠的海外有什麼殷州、商州。
大如此二州,比中原大了太多倍。
殷州、商州,皆有大夏餘蔭,世祖的子子孫孫到海外拚搏,至一千餘年後,中原換了人間,一派天下大同的共和之治。
至於海外嘛,在中原之地更遙遠的東方,殷州聯邦,商州聯邦也是跟著高喊民主。雖然這等民主有什麼勞什子的國王。
李衡的父王便是殷州聯邦裡諸國王之一。
巍然之間,李衡看著這等後世,他心頭最是明白的。
在他還是宏武帝之時,他挑中的嫡長子李燁,他寄於太多希望的兒子,他的繼承人確實不曾辜負君父的殷殷期盼。
“世子。”
李衡於自家的飛機上閉眼休息,秘書的熟悉聲音響起。
李衡睜開眼睛。秘書說道:“西京到了。”
李衡坐著自家的飛機,他來一趟故國祖居。當然是來掃墓的。這是明麵的說法。
實際更正確的說法是殷州聯邦準備跟如今共和之國建立外交關係,他這一位殷州聯邦下麵的小國世子來打前站。
西京,大夏皇朝的祖地。或者說這裡便是埋了太多海外李氏國王們的祖宗。
李衡這一位做兒孫的來掃墓,他不止是為了緬懷祖宗們的豐功偉績。他也是來替自己,或者說前世的自己掃一掃墓。
前世的京都,這一世的西京。
李衡再歸來,頭一回於故地重遊,他入眼之中卻是再也瞧不見往昔半點的影子。
千年時光,一切似乎已經更改。
李衡站在自己的墓前時,他是如此的感覺。
“客人,您獻花之地乃夏高祖的祖陵。”導遊一指遠處往西南的方向,他又道:“此去往南,又是夏世祖的祖陵。客人,您想今天去參觀,還是明天再去?”
“明天。”李衡給出回答,他準備明天去給前世的兒子李燁掃墓。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