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他知道自己惹的是誰,隻怕慶幸自己活著還來不及,然而他此時隻有滿腔怒火和驚懼,嘶啞著咒罵起來。
查望這回徹底急了,忍不住放大聲音:“恩人,你糊塗啊!我們穆陽部落從不乾這種背信棄義……!”
話音未落,他眼前一花,夜堯已經閃身拎住了老頭領口,將人摜在地上。
查望和葛牙目瞪口呆。這二位怎的二話不說就動手,真要殺人越貨?!
“你、你們倆要乾什麼?彆殺我!”老頭驚得渾身打擺。
“不是‘你們倆’,這你可誤會了。”夜堯居高臨下衝他微微一笑,“我跟那位不是一夥的,而是來替你治傷的好心人。”
他手掌在老頭胸口微微用力,對方就迫不得已張開了口。
那粒“神藥”被他指尖一彈,直直落入老頭大張的喉嚨裡。
老頭同先前的傷者一樣,失血後的臉色瞬間紅潤,仿佛藥效正以極快的速度起作用。
夜堯半點兒不體恤他還在重傷,揪著他的領子又搖又晃:“怎麼樣,好點兒沒?”
老頭:“……”
老頭:“放、放……咳咳咳……”
他口中鬆動的牙都被晃掉了,幾乎翻起白眼,查望趕緊衝上來將人救下,捏著拳頭怒道:“二位若要為非作歹,恕我們不能奉陪!”
“不是吧。”夜堯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我還是第一次被人指控‘為非作歹’。”
他指指自己,又指指一旁好整以暇看著這一幕的遊憑聲:“你再仔細看看,我和他哪裡像一夥的?”
“彆說那些有的沒的!”葛牙忍不住扯著嗓子道:“我們好不容易換來的丹藥,你就這麼喂給他了?我們族長和萬叔還有傷在身,等著神藥治療呢!”
查望揮手示意葛牙住口,壓抑怒火,又看向遊憑聲。“二位究竟想乾什麼?”
“不是‘二位’。”遊憑聲淡淡道:“他是他,我是我。”
查望:“……”二位這是鬨什麼彆扭呢?
這兩位前後腳出現在這裡,自始至終沒對過話,偶爾溝通都是通過第三人。
偏偏又有種說不出的同步感,一個雷厲風行將人打到半死,一個粗暴將藥塞進老頭嘴裡,配合得如此默契,說不是一夥的都沒人信。
葛牙心中悲憤不已,正覺兩人不可理喻,目光移到老頭身上時,忽然一愣。
“他、他怎麼沒好?”葛牙不敢置信的聲音響起:“少族長,你看!”
查望低頭一看,就見他扶著的老頭還在吐血,臉色倒是紅潤無比,但身體上的傷明顯毫無好轉。
“看到了嗎?”夜堯緩緩道:“那丹藥是胡亂用大補之物煉製而成,隻能短期內顯露出氣血充盈之相,對內傷外傷都毫無裨益。”
葛牙低呼:“怎麼會?我和少族長親眼看見他治好了那個夥計!”
他回手一指,就見四個夥計早就跑得沒影了,彆說救老頭,連貨物都扔在原地。
這下兩人徹底明白了:“他們真的騙子!那人受傷也是裝的!”
想起先前恩人的勸告,自己卻一意孤行,還誤會恩人,查望恨不得鑽進地縫裡。
葛牙也是慚愧無比,氣惱地又扇了自己一個巴掌,想對遊憑聲說什麼,卻見他已抬步離開了。
夜堯本想跟上,又緩慢停住腳步,等人走遠,才對兩人說:“現在明白了?你們部落為人厚道,卻並非所有人都是如此。須知防人之心不可無。”
兩人本就羞愧,被他一說更覺自己方才表現十分愚蠢。查望訥訥道:“都怪我們沒見過世麵,竟輕信騙子。方才誤會二位了,還對恩人不敬……我們該如何跟他賠罪才好?”
夜堯道:“直接道歉就好,他不會在意的。”
查望和葛牙更羞愧了:“恩人胸懷廣闊,令人敬佩。”
不是胸懷廣闊。夜堯心想,他是真的不在意。
他不在意查望是否被騙,提醒一句已經算是仁至義儘,之所以回來,隻是要懲治對他出言不遜的老頭。
他也不在意是否被誤解,麵對查望“為非作歹”的指控,甚至懶得出言辯駁。
睚眥必報、恩怨分明,又……冷心冷情。
任何人都被他歸為“無關緊要”的那一類,無論在他麵前做出什麼事,都無法真正挑動他的情緒。
將整件事在腦中複盤,夜堯冷靜、直白地分析著,從未有哪一刻比現在將對方看得更清晰。
有人天生如此冷酷嗎?還是他的情緒曾在過去某些跌宕起伏的經曆中耗儘,眼下的一切對他來說都不過爾爾?
夜堯忽然很想知道“禾雀”的過去。以及……自己也屬於“無關緊要”這一類嗎?
他眸光微暗,沉思片刻,又忽然笑了一下。
不,不會。如果絲毫不在意,他根本不會做出跟自己“劃清界限”的舉動。
定期見麵,隻為了雙修什麼的……除了他,也沒有第二個人有這種待遇吧?
查望從老頭身上奪回藥鼎,而葛牙一腳踹翻了貨車,猶覺得不解氣,直接放了一把火將之燒得精光。
老頭畏畏縮縮,趴在地上不敢多言,生怕他們一氣之下徹底要了自己的命。
查望喘了兩口氣,問夜堯:“接下來我們怎麼辦?”
“當然是回去了。”夜堯悠悠道,唇角在火光中微微翹起。
須臾之間,他的心情莫名好轉起來,深邃的黑眸在夜晚映出點點火光。
查望順著他的視線看向燃燒的貨車,理解地點點頭,燒了騙子的東西確實非常解氣。
……
回到穆陽部落後,查望垂頭喪氣去向族長彙報,葛牙則跪在遊憑聲的帳篷外,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
“恩人,對不住,是我蠢笨,您消消氣!”他一臉懊惱地大聲道。
裡頭遊憑聲無所謂地“嗯”了一聲。
葛牙撓撓頭,誠懇道:“我服了您了!實力強,還這麼聰明,我就沒見過比您厲害的人。以後您說什麼我都聽!”
天色已黑,遊憑聲的聲音已經困倦起來:“隨你,以後自己長點兒心吧。”
“那我不打擾您休息了。”葛牙爬起來,又不舍地問了一句:“那二位是要……啊,不是。”
想到他不願意跟夜堯並稱“二位”,葛牙少見地多了一點兒眼力見,改口道:“您是要一個人走了嗎?”
一旁的夜堯:“……”
他也一起走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