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鐵了心要拋棄這母女倆,周鵬怎麼會連名字都改了?
“我……”
“媽媽,你不要死,彆不要丫丫……”一直不說話的丫丫忽然開口,仰頭看著李秀娥的臉上寫滿了恐懼。
“什麼不要死?”苗秀秀愣了一下,忽然想到什麼,在李秀娥反應過來前,直接抬手就奪過來她背著的包裹,包裹很小,裡麵就兩件破衣服和路上做乾糧的幾個乾饅頭,除此之外,赫然還有一包老鼠藥。
一時驚得臉都白了,氣的一巴掌就朝著李秀娥拍了過去:
“你這是做什麼?離了男人你就不能活了?竟然還帶包老鼠藥過來……”
“我,我……”李秀娥明顯也沒有想到,丫丫竟然知道她帶了包老鼠藥過來的事兒,愣愣的瞧著瘦弱的女兒,忽然就把人抱到了懷裡——
他們家丫丫從來聽話,這回卻是非要鬨著和她一起到中都來,甚至還不肯上學,走到哪兒都要跟著她。
火車上,李秀娥睡不著,丫丫就也睜著眼。實在太困了,半睡半醒間,猛地驚醒,丫丫還是睜著眼,驚恐而又可憐巴巴的瞧著她……
那會兒李秀娥還以為,丫丫是因為第一次坐火車不適應,原來根本是怕她尋死啊。
用力抱著丫丫,就開始放聲大哭。
“媽媽,你彆死,我不要爸爸了,我就要媽媽……”丫丫小小的身體不停打著顫,瞧著就和路邊快要被拋棄的小狗似的,“媽媽你彆不要我……我不上學了,我去掙錢養活媽媽……”
聽丫丫這麼說,李秀娥忽然抬手就給了自己一巴掌,這一巴掌當真是用足了力氣,一邊的臉頰頓時就腫脹了起來。
“秀娥啊秀娥,你說你怎麼就這麼傻?瞧瞧你把孩子嚇成啥樣了?”
“你說你是咋想的,竟然為了這麼一個沒有人性的男人去死?你要是真不在了,你讓丫丫怎麼過?你活著,你那婆婆還不能善待丫丫,要是你沒了,丫丫還活不活了?秀娥,你真是太糊塗了……”
“秀秀姐,我不是要自己吃……”李秀娥停止了哭泣,神情慘淡之餘更有著決絕——
知道周鵬再次出軌,李秀娥真的不想活了。如果說第一次發現周鵬出軌時,是傷心欲絕,那這回,卻是心如死灰。
尤其是想到這些年和周鵬一起過的日子,更覺得自己活著簡直就是一個笑話——
明明當初是周鵬出軌,結果兩人結婚這些年來,她卻活的和個罪人似的。
婆婆罵她蛇蠍心腸,說她離了男人就活不下去嗎,非得跑去毀了男人的前程,現在男人大學讀不下去了,她就好受了;周鵬待她也是冷淡的很,房事上也是粗暴至極,喝醉了酒還會對她動手……
嫁進周家這麼多年,她都過得小心翼翼,唯恐那點兒做的不好,惹了婆婆和男人生氣。有什麼好東西,也都是周鵬先吃,然後是婆婆,最後才輪到她們娘兒倆……
好容易周鵬又可以念大學了,李秀娥還以為周鵬得償了所願,以後解開心結,他們一家就有好日子過了,結果周鵬竟然這麼狠心,不但要拋棄她,就是女兒丫丫都不肯要了……
“我是,想要,和他一起吃……”
她是一個人,並不是畜生。既然周鵬不讓她好好活,那就兩人一起死算了。
“我就想著,這輩子夫妻到頭了,等下輩子,我就,再也不認識他了……”下輩子周鵬要是做人,她就當豬當狗當貓,那樣,她就不會認識周鵬,也不會和他相愛,更不會落到現在這樣的下場……
這麼說著,視線卻是下移,落在蜷縮在她腳邊,連哭泣
都不敢出聲的丫丫身上:
“……秀秀姐,我錯了,我現在,不想死了……”
是啊,就像秀秀姐說的,要是她死了,還有誰會疼她可憐的丫丫啊?
“真想通了?”
“真的想通了。”李秀娥點頭,用力抹去臉上的淚水,“你帶我們過去吧……”
就跟秀秀姐說的那樣,周鵬那樣的男人,不值得她這樣,她還有丫丫,她的丫丫需要她。
確信李秀娥真的沒了尋死的念頭,苗秀秀提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來:
“你說你傻不傻呀,還你們倆一起吃,他都對你這樣了,還會給你接近的機會?要是最後他沒吃,你吃了,你猜他會咋樣?”
“他不會難過,反而還會覺得甩掉了一個包袱,終於再也用不著因為你煩心了……這麼多年了,他在家都乾了啥?就像你說的,他掙得工資從來沒給過你一分,你還得節衣縮食的補貼他,讓他抽好煙,喝好酒……叫我說,沒了他,就你和丫丫,你們倆倒是能活得更快活……你掙的錢,再不用給他一分,都花到自己和丫丫身上……”
李秀娥一開始不說話,聽到苗秀秀提起她這些年過得日子,眼淚再次掉下來——
再沒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這些年過得什麼日子。
是她自己蠢,還一直停留在曾經的海誓山盟中,殊不知男人的心已經不在你身上了,無論你做什麼,都是沒用的……
就像秀秀姐說的,她乾嘛還要死心塌地,非要守著這樣一個男人過一輩子呢?
她苦些沒什麼,丫丫憑啥也要跟著遭這個罪——
自打周鵬上大學,因為幾乎把所有的錢都寄了出去,甚至整整一年,丫丫都沒有吃過紅燒肉了……
三人從公交車上下來,翁愛蘭已經在校門口等著了,瞧見神情蒼老憔悴的李秀娥和她牽著的同樣瘦弱的丫丫,翁愛蘭也是同情的很,上前接住道:
“我已經按秀秀姐說的,幫著找了周斌……”
之前翁愛蘭還懷疑,說不定是時櫻弄錯了,周斌應該不會是周鵬的。
結果等見了麵說出李秀娥的名字後,周斌卻是惱羞成怒,對著翁愛蘭大發雷霆。
嚇得翁愛蘭落荒而逃,也終於明白,原來櫻櫻沒認錯人,這個礦大的名人周斌,還真就是人渣周鵬。
還沒等她想好要怎麼跟苗秀秀說這個事兒呢,結果今天早上周鵬又過來找她了,和上回的態度惡劣相比,這一次的周鵬無疑態度好得多了:
“他說這裡麵有些誤會,說是想和秀娥姐先見一麵……”
“秀娥姐你看……”
“他想先,見見我……”李秀娥神情慘淡,“成,你跟他說,我答應……”
約好了見麵的時間和地點,苗秀秀又找了家國營飯店,帶著母女倆過去吃了頓飯。
收拾一番後,眼瞧著時間也差不多了,就和李秀娥一起去了約定地點。
到那裡果然瞧見一個穿著風衣戴著眼鏡,還把領子
高高豎起,遮住了大半張臉的男人。
隻看了一眼,李秀娥就認了出來,這人,正是她男人周鵬。
周鵬也到了跟前,看一眼苗秀秀,眼神中浮現出些了然和厭惡的神情來——
早在母親跟他提起,說是小舅子的大嫂也考到了中都後,他就總覺得有些不安心。這幾天聽說有人來打聽他,周鵬就懷疑,是不是和苗秀秀有關,現在瞧著,還真讓他猜對了。
又瞧一眼惶恐的瞧著他的丫丫,隨即把視線移開,衝著李秀娥點點頭:
“先讓丫丫在這兒待著吧,我們找個地方說話……”
李秀娥卻沒有馬上答應,隻低著頭不說話,一直到周鵬快要火了,才低頭跟了過去。
目送他們兩人走遠,苗秀秀卻沒有跟著離開,而是又帶著丫丫回到了校門口那兒。很快翁愛蘭和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從那邊走過來,可不正是副校長的千金薑琴?
隻和時櫻見著時,宛若小鳥依人般的幸福模樣不同,薑琴這會兒卻是一臉的怒氣:
“翁同學,你信不信我告你誹謗……”
“你是薑琴同學吧?”苗秀秀上前一步,攔住兩人的去路。
“不錯,我是薑琴,你是誰?”看苗秀秀還拉著個孩子,薑琴心裡不覺警鈴大作——
剛剛翁愛蘭忽然過去找她,說是周鵬的妻女來了,想要見見她。
薑琴本不想來,誰知道翁愛蘭緊接著又說,要是她不去的話,那周鵬的妻女就會去找校長,真是鬨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她不要後悔才好。
不得已,薑琴可不是隻能跟著過來了?
“看你的樣子,已經知道周鵬,我是說周斌,結過婚的事了?”苗秀秀神情一肅。
“知道。”薑琴也很是爽快,神情裡還有著心疼,“我們剛建立戀愛關係時,周斌就把這件事跟我說了……”
周斌是父親的學生,平常經常去他們家,接觸的多了,兩人漸漸的就互生好感。
其實早在確定戀愛關係前,薑琴就猜到周斌的家庭生活不幸福——雖然對人熱情無比,獨處時,這個男人卻總會流露出一種獨特的憂鬱。
好幾次,薑琴都撞見周斌一個人在湖邊,孤獨的吹著口風琴,無助而又淒涼樣子……
然後確定戀愛關係那晚,周斌也把家中的情況向薑琴和盤托出。按照周斌的說法,他是一個結過婚的人。而他之所以會娶了李秀娥,不是出於愛,而是被逼無奈——
那個女人發了瘋似的愛上他,為了讓他答應結婚,甚至以死相逼。
他是沒辦法才答應把那個叫李秀娥的女人給娶了的,等結婚後,才發現,那個叫李秀娥的女人偏執的近乎可怕,甚至為了把他綁在身邊,不惜毀了他好容易才考上的大學……
他苦苦掙紮了這麼多年,才終於從那樁痛苦的毀了他一生的婚姻中走了出來。
也是在見到薑琴之後,他才明白,原來這才是愛情該有的樣子……
那個男人就像個無助的
孩子似的,哭倒在她懷裡,說薑琴是他的女神,他這樣離過婚的男人,怎麼配得上……
最後,是薑琴收起女兒的羞澀,主動吻了他……
想到周斌這些年承受的痛苦,薑琴到現在還心疼不已:
“婚姻是建立在愛情的基礎上,不是靠同情維係的……這麼多年,周斌也付出的夠多了……”
“李秀娥已經毀了他一次,既然已經離過婚了,憑什麼還要毀了她第二次?”
“江同學的意思,我明白了,不過江同學你敢不敢把這些話當著李秀娥的麵,再說一遍?”
還真讓秀娥猜著了,這個周斌果然夠無恥。
“我有什麼不敢的?”薑琴臉上,全是為了維護心愛之人而無畏付出的決絕。
“那成,咱們一起過去吧。”苗秀秀也不再多說,隨即領著幾個人往路邊一輛小車過去。
明顯沒有想到,李秀娥招來的人,竟然還有小車坐,薑琴神情頓時就有些驚異。
幾人隨即上了車。
那邊周鵬也終於帶著李秀娥到了一個僻靜的公園角落,確信四周沒了其他人,周鵬才站住腳,轉頭看向李秀娥,神情不複之前的慍怒,取而代之的是疲憊和深深的痛苦:
“秀娥,算我求你了,彆再鬨了,你先回去好不好?”
“我鬨,你竟然還說,我鬨?”李秀娥猛地抬頭,強忍著淚水道,“你知道這兩年,我和丫丫,在家裡咋過的嗎?我掙得錢,全給你寄過來了……從你走後,我和丫丫,就再沒有穿過,新衣裳……”
“來上學時,你咋說的?你說等你大學畢業,就接我和丫丫過來,和你享福……”
“結果現在,你卻不要我們了,還想要娶彆人……”
“你彆說了,我知道,你說的,我都知道……”周鵬上前一步,強忍著惡心,攬住李秀娥的肩——
他離過婚這件事,也就薑琴知道,準嶽父薑副校長卻是一無所知。
更甚者,周鵬明白,這件事也決不能鬨到未來嶽父麵前——
作為副校長家的獨女,薑琴說是一直生活在象牙塔裡也不為過。整個人單純的和一張白紙似的,所以才會對他說的話深信不疑。
真是鬨到準嶽父麵前,他的話肯定經不起推敲,到時候乘龍快婿做不成,說不得還要背上處分。要知道他第一次大學那會兒,婚事可就是這樣告吹的,然後又被迫終止學業,灰溜溜的回了家。
如今薑琴的條件比之前談過的那個女朋友還要好得多,周鵬決不能允許同樣的事情再次上演。
為今之計,隻有先把李秀娥送回去,把這件事壓下來,等他和薑琴正式結婚,生米煮成了熟飯,到時候薑副校長疼愛女兒之下,即便看破也九成九為了女兒的幸福,也不會聲張,即便關係緊張一段,等有了孩子,最後也得接受。
所以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馬上把李秀娥給送回去。至於說這算不算欺騙薑琴,周鵬也並不認同。畢竟他是真的愛薑琴,等兩人結婚後,
自然也會用更多的愛去彌補薑琴……
“我,我也是沒辦法啊……”周鵬擁著李秀娥,努力把懷裡這個身上還有餿味的女人想象成美麗大方有才氣的薑琴,“那個薑琴,她是副校長的女兒……她追著我,說喜歡……”
“我也和她說了咱們的事了,可她,還是不放棄……”
“甚至還讓她父親出頭……秀娥,我隻是一個窮學生啊,而且這是中都,我怎麼可能對抗得了一個副校長?”
“要是我不同意,薑副校長就能立馬把我給開除……”
“這已經是最後一年了,我就想著,好歹熬過這一年,等我拿到畢業證,就不怕他們了……”
“秀娥,你理解我一下,先回去,好不好?我答應你……”
一直靜靜任他摟著的李秀娥忽然抬起頭,定定的瞧著他身後道:
“這些話,你敢當著那個薑同學的麵說嗎?”
“我怎麼不敢?”看李秀娥終於開口,明顯有了鬆動的跡象,周鵬長舒一口氣,柔聲道,“不過,還得再等等,等我畢業了,我就會警告薑琴,讓她彆再纏著……”
後麵的“我”字還沒有說完,風衣領子忽然被人揪住,周鵬猝不及防,就被拖倒在地,眼角的餘光中,正好瞧見了氣得渾身都哆嗦的薑琴。
周鵬整個人都懵了,連因為磕了一下,疼的不得了的腦袋都顧不得,翻身就從地上爬了起來:
“小琴……”
薑琴卻是揚起手,朝著他就是狠狠的一巴掌,然後捂著臉哭著就跑了。
“你,你們……”周鵬愣愣的僵立在原地,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他竟然被李秀娥給坑了——
明明李秀娥最老實不過,更是對他死心塌地,從來都是他說什麼,就信什麼的啊!
“李秀娥,你……”
“是我逼你的嗎?”李秀娥先是紅了眼圈,繼而又神經質的笑了起來,到最後,更是流出了眼淚——
真是可笑啊,原來這麼多年,她竟然一直愛著的,就是這麼一個畜生嗎?
周鵬臉色一變再變,陰沉沉的視線在李秀娥和苗秀秀臉上轉了一圈兒,最後拔腿就去追薑琴了。
“我,我還要去一回礦大,”李秀娥隨便在臉上抹了一下,“把我給他彙款的票據交給學校……”
就像秀秀姐說的,這樣的男人,她不要了,還有這些錢,她也要拿回來。
憑啥她辛辛苦苦的血汗錢要全花在這個狗男人身上?就和秀秀姐說的那樣,以後掙得錢她就全花在自己和女兒身上,狗男人再彆想用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