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言目光停留在這人臉側,一列黑色楷體字寫著:陳玉,張家夫郎。
這個世界裡有三種性彆,男性、女性、哥兒,這個陳玉顯然是個哥兒,而且是個已經嫁人了的哥兒,清言完全沒有自己也穿成了個哥兒的自覺,他興致盎然地盯著人家看,直到對方被他看得彆扭,不舒服地假咳了一聲,他才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順著陳玉剛才指過去的方向,看向隔著柵欄的另一側院子,那邊的房子沒比自家的好,但收拾得不錯,外牆上掛著不少乾玉米和乾辣椒等物,顏色鮮亮的還挺好看。
清言視線又看回對方,露出個燦爛的笑容,道:“我姓於,叫於清言。”
他笑得太好看,一身灰突突不合身的衣服,也沒擋住他的神采,陳玉心裡嫉妒,麵上卻一手捂嘴,低頭笑了一聲,說:“誰還不知道你的名字,這十裡八屯恐怕都傳遍了!”
儘管是中午陽光最好的時候,這天還是真冷啊,清言笑嘻嘻抱著手臂問:“什麼傳遍了?我這麼有名嗎?”
眼看著這人油鹽不進,嘲諷的話說了也是白說,陳玉忍住翻白眼的衝動說出自己的目的:“你家當家的在嗎,我家鋤頭壞了,上次說讓他幫忙給打個新鋤頭,不知道打好沒?”
清言昨天剛進門,哪知道這些,資料裡都沒提過這人,應該不是什麼重要角色,但到底是送上門的生意,他沒理由拒絕,於是道:“相公他出門了,等他回來我問問,鋤頭做得了我給你送家裡去。”
這陳玉聽了清言叫出的“相公”兩個字,卻又是莫名捂嘴一笑,眼睛滴溜溜在清言臉上又打量了一番,這才慢悠悠道:“行,那我就回去等著了,雖然現在不種地用不上,但眼看著個把月就過年了,家裡雪殼底下埋的豬頭得刨出來提前煮好,鋤頭的事麻煩你當家的著點急。”
清言嫌冷,趕緊答應了,然後把這人送出了門,又眼見著對方回到自家院子,衝著自己微微一笑,之後就進了屋門。
陳玉的身影一消失在門後,清言的笑臉就瞬間沒了,“莫名其妙!”
吐槽完,清言打算回屋,就聽見身後有人叫他,他轉身一看,就見另一側院子有個大嬸,正扒在柵欄上朝他招手。
清言對這人也沒印象,但早上的雞蛋他是吃了的,賊香,所以不用看那列人物簡介,他都能猜出這人的身份,走過去笑盈盈道:“您是李嬸?”
李嬸看起來應該在四五十歲的樣子,微胖,臉上有皺紋,但不多,皮膚很白,白得簡直透亮了,眼睛黑白分明的,在清言這個現代人的眼光看,很像是那種保養良好的富家太太,但對方身上的衣著普普通通,手上比臉要粗糙得多,看起來又好像和這裡的人沒什麼不同。
聽到清言的話,李嬸眼睛一亮,笑道:“大郎跟你提起過我了?”
清言點了點頭,毫不吝嗇地豎起大拇指誇獎道:“您家的雞蛋好吃!”
清言長得好,態度又率真,李嬸見了忍不住笑,道:“等吃完了,再來嬸子這裡拿。”
清言搖頭,“您攢些雞蛋也不容易,給了我們這麼多,已經夠不好意思了,哪能再拿您的,以後家裡要吃雞蛋,我就從您這裡按市價買。”
李嬸說:“都是鄰居,大郎也常給我幫忙,不用那麼客氣。”
清言還是不肯鬆口,“雞要吃糧食的,一粒糧食一滴汗,哪那麼容易啊,彆的好說,雞蛋可不能白拿。”
李嬸拗不過他,神情卻比剛才更親近了幾分,她說:“你不願意白拿也行,過陣子家裡孵出小雞仔,就送你幾個,自己養著下蛋,這總行了吧?”
清言往她院子裡瞅了瞅,說:“那我每天去您家裡,幫您打掃院子。”
李嬸拿他沒辦法,伸手隔著柵欄在他臉蛋上捏了一下,笑道:“這孩子!”
兩人說完這個事,李嬸讓清言湊近了,低聲在他耳邊道:“彆理那個陳玉,他就看大郎性子好,不計較,總想占便宜,連個銅板也不給,就讓人打這打那,心眼子壞透了!”
“原來是這樣。”清言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李嬸一拍大腿,“可不嘛,嘴上說什麼都是鄰居,有來有回互相幫忙,結果倒是有“來了”,根本“無回”,頂多送點他家剩下的餿飯餿菜過來,專占小便宜,當彆人都是傻子呢。”
李嬸越說越氣,看來也是吃過陳玉的虧的,清言安撫她,道:“嬸子,來日方長,這種人早晚是要吃到苦頭的。”
李嬸點頭,歎了口氣。
兩人又說了會話,屋外冷,也就各自回屋了。回去之前,李嬸還從家裡拿了一顆醃酸菜塞給清言,清言謝了又謝,這才回屋。
清言是乾過活的,手腳算得上麻利,他將酸菜分割放好,眼看著邱鶴年還沒回來,就給自己熱了饅頭,簡單吃了,然後把自己換下來的衣服洗了晾起來,外麵太冷,手都凍通紅。
他本來想把邱鶴年的衣服也洗了,但在發現根本沒有臟衣服時,隻能作罷。
等到了下午,邱鶴年還是沒見人影。
清言就開始做晚飯的打算了。
家裡有李嬸送的酸菜,還有土豆,要是有豬肉的話,倒是可以做酸菜豬肉煲,土豆放在裡麵口感綿軟,沾上肉香和酸菜的酸,會很好吃。
清言在廚房又翻了翻,才在櫥櫃底下找到一小壇子葷油,雖然沒有豬肉,這個也不錯。
這麼想著,清言就舀了一瓢玉米粒拿出來,準備煮個玉米粥,再用葷油做個酸菜煲,再把早上吃剩的饅頭熱上,酸菜的量大,就算兩個大男人,也能吃得飽飽的了。
清言沒父母,外婆去得也早,他很早就獨立生活了,做飯對他來說沒難度,甚至可以說相當拿手。
計劃是相當美好的,但計劃裡稍微出了那麼一點小差錯。
冬天天黑得早,清言聽見外麵梆子敲了六下時,有沉穩又稍微急促的腳步聲從門外進來了。
清言忙把手在粗布圍裙上抹了抹,準備出門去迎一下人,就聽見隔壁院子裡李嬸的聲音嚷道:“大郎可算回來了,你家夫郎都等急了,在門口望你好幾次了!”
清言一下子停住腳步,臉通紅,他在心裡辯解,“我那不是怕菜放涼了嘛!”
然後是邱鶴年低沉的嗓音,具體說了啥,清言沒聽清。
再之後,李嬸又笑著道:“這有了媳婦就是不一樣,回家就有熱乎飯吃了,我都聞見你家炒菜的香味了。”
這次邱鶴年已經走近了門口,清言聽見他對對方說:“李嬸也過來一起吃點吧。”
清言的心一下子提了上來,在李嬸回答說已經在家吃過了後,他才鬆了口氣。
兩邊院子裡的天聊完了,屋門喀拉響了一聲,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夾帶著一股子冷風。清言站在門裡,仰頭看著他,嘴角彎起,笑得特彆甜,道:“鶴年,你回來了,吃飯吧!”
邱鶴年身上穿這著袍子,肩膀上有雪花,清言看了眼外麵,不知道什麼時候,天上開始往下飄小雪了。
高大的男人“嗯”了一聲,他手裡提著個不小的包袱,隨意撣了撣身上和頭上的雪,將包袱放到裡屋後,就洗了手,跟清言一起,兩人分工合作,偶爾磕絆地,將飯菜、碗筷都擺好。
吃飯時,清言有些坐立不安。
邱鶴年拿起筷子時,他看起來簡直都要蹦起來了。
邱鶴年已經儘量不用正臉對著他,也很少轉臉看向他,但他這樣子,也不由得多看了他幾眼。
直到他咬了一口饅頭後,夾了一筷子酸菜進口的時候,整個人突然頓住了。
清言刷一下站起身,欲哭無淚道:“我錯了,菜讓我燒糊了,玉米粥也串煙了,我浪費東西了,你罰我吧!”這個年代食物有多珍貴,他是懂的,所以格外愧疚。
邱鶴年卻咀嚼幾下,將那口菜咽了下去,然後起身,拿了兩雞蛋出來,動作快速遞熱油熱鍋,炒了個雞蛋。
在清言以為他要自己吃掉的時候,對方卻把炒雞蛋擺在了他麵前,說:“吃吧。”
說完,邱鶴年就拿起粥碗,大口喝了玉米粥,拿起筷子,繼續大口吃菜,好像那就是正常的飯菜一樣。
清言呆了,隻有他自己知道,這菜不僅是糊了,還做得齁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