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連伯望著遠去的身影,不由讚歎:“師姐倒是,比從前要......有人情味?”
清衡也點頭:“可能是閉關幾月,她有了新的認識。”
放在從前,她不會管錢金石,就是連跟上來看熱鬨都不會。
*
再次回到合歡宗,不過短短七日,昔日那蕭瑟肅冷就改觀了不少。
舊日的雜草已經鏟平,成為一塊平平的土壤,大門所積的灰塵,已經被輕掃乾淨,那個歪歪斜斜的牌匾,也有請了有名的木工前來,重新修整了一番。
宗門跟前站了兩排仙士,見玉玲瓏歸來,紛紛跪地,整齊地喊著:“恭迎宗主回宗。”
玲瓏一甩衣袖,指尖輕輕一抬:“起來吧。”
再往前走,是正堂擺的黃金玉觀音,先前的頭現在已經安上去,從遠處看,並無什麼差彆,隻是近看,還是能看清觀音的頭和身被斬斷的痕跡。
玲瓏手指輕輕覆蓋著觀音金身,似是若有所思。
此時,一粉衣少女打偏殿走來,見了玲瓏,忙上前作揖相迎,一麵說道:“宗主回來了。”
她點點頭:“東西都搬完了。”
蓮心笑著點頭:“都搬了,那洞裡,我們連一根頭發絲都沒給留。”
很好。
玲瓏抬頭仰望,這頭頂掛的琉璃燈,牆上貼的飛天仕女圖畫,還有無數的靈石珠寶,都增添了整個合歡宮殿的貴氣。
她點點頭,甚是滿意:“總算像點樣子了。”
緩緩朝裡走,一直到黑金色的藤條鳳椅上,她翩翩坐下去,半倚著身,一手支著太陽穴,淡淡道:“對了,初棠。”
初棠一直跟在身後,此時被叫住,立即上前行禮:“宗主,請問有什麼吩咐。”
玲瓏呼吸重重地,她輕輕拍著胸口:“不知怎的,本尊雖拿回了屬於我的東西,可心口還是悶悶的,覺得哪裡少了塊東西,你去,將醫修請過來,替我看看,究竟怎麼回事。”
初棠點頭:“屬下這就去請。”
不過片刻,醫修提著箱子前來診脈。
玲瓏斜倚鳳鸞榻上,雪白的手腕被醫修捏著,整個人垂目冥思。
初棠怔怔看著玲瓏,她家宗主雖說著身子不爽利,單看麵容起色,雙頰泛紅,身材豐韻,氣息平穩,一點都不像是出了毛病。
除了她精神狀態的確有點點心不在焉。
她被關魔域二十年,出來見了仇家,竟不著急大殺特殺,報仇雪恨,這是什麼個道理。
醫修摸脈,摸著摸著,眸光一閃:“哎呀。”
“我的個天爺啊。”
這醫修是邊陲小鎮修行上來的,說話自然帶著土味。可她長得不過像是四五十歲的中年婦人。
玲瓏緩緩睜眼,收起自己的手腕:“怎麼,你可診出什麼沒?”
那醫修雙目瞪圓,立即起身退後半步,對著鳳榻上美豔無雙的女人,恭敬拘禮:“恭喜宗主,您這是有喜了,已經足月有餘。”
此番話,玲瓏倒是沒震驚,因為在那之前,如煙給她看過了。
她的確有了雲裳的孩子。
“宗主懷孕了?”
初棠吸了口涼氣,怔怔望著她:“宗主,你莫不是......。”
玲瓏眨眨眼:“看來,我的確是懷了那小仙士的孩子。”
小仙士?指的莫非就是雲裳。初棠臉色紅到極致。
她的宗主被四根鐵鏈捆著,有一個小仙士跑了進來,把她這樣那樣了,還讓她懷上了孩子!
怪不得,她那麼急著找她!
玲瓏掌心輕輕覆在小腹上,緩緩揉著,嘴角還牽起一絲微笑,微笑很淡,很淺,但是喜悅溢於言表。
看來,宗主這是紅鸞心動了。
不過片刻,玉玲瓏蹙起眉頭來:“醫修,可我總覺得,心裡還是不快,像是空落落的。”
這個問題就超出了醫療的範疇,醫修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初棠站在一旁,眉飛色舞:“尊上,小的鬥膽,敢問尊上,是不是夜裡煩悶,心頭想著一個人。”
玲瓏的手指從小腹移到心口,感受到心跳如鼓,她點點頭:“你可知道這個毛病。”
初棠笑著下蹲,一時喜極:“尊上,我也曾得過你這毛病,這叫相思病。”
相思?
玲瓏眸色閃爍,耳鼓膜跟著跳動起來,她忽然想起,她是希望有雲裳陪著的,隻要她再,不管是種花也好,做飯也好,修煉也好,說話也好,她都十分心安。
從一開始,她還很嫌棄她,到了最後,日日夜夜和她親熱,又聽她講話,自然習慣了不少。
而黑河船上那一夜後,她人就不見了,就像是硬生生從心口抽出去了什麼東西,空虛而寂寥。
她,她又怎會相思一個小仙士。
“這.....,或是不太可能。”
初棠又問:“那你這幾日找她,可是為何?”
為何?她不過是想問她一些事.....等等,隻是問她一些事而已嗎?問完了,然後呢?
她似乎也不知道,她就想把那個女人綁來,娶她。
“這個毛病,能治嗎?”
初棠拍拍手:“能治,得先找到她,然後...….。”
她不忍低頭哄笑。
玲瓏自然見不過她賣關子:“你快說。”
“然後,讓她嫁入合歡宗,和你永結連理。”
說到這裡,玲瓏臉上不由地爬上了一層紅霞,讓她也有幾分嬌羞的神情:“本尊是這樣想。”
“然後,然後就是把她吃掉,吃進肚子裡,這樣她就永遠和你在一起了。”
初棠說的時候,還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嘴唇。
霎時間,那螳螂的本體都險些露出來。
玲瓏壓了壓眉:“你注意一些,可彆嚇著彆的弟子。”
她坐直身體,來回走了幾圈:“你說的對,我是要把她找回來,可惜,我連她在哪都不知道。”
初棠不免湊上前:“宗主你隻說了,她是極美的仙女,可這太寬泛了,還有沒有其他的特征啊。”
玲瓏思索了一番:“有,我在她耳朵後麵,種了一顆紅豆。”
還說不是相思病,連紅豆都種上了。
合歡宗的紅豆,乃是合歡宗認定一個人後,在對方身上留下的印記,隻是這般印記會很私密,有可能在胸口,腰腹,甚至是腿根。
她們見了人,總不能一一扒開衣服看吧。
初棠犯難:“這......。”
玲瓏自然明白她苦惱什麼,便解釋:“我種在了她耳朵後麵,不過,前日比賽時,我在賀連衣耳朵上也看到了那顆紅豆。想來......我猜,她是被我合歡宗小仙咬的。”
初棠若有所思,罕見有人會把紅豆種在耳朵旁,初棠有一個大膽的猜測,但是很快,她打消了念頭。
賀連衣一向和宗主不和,怎麼可能偷偷跑到魔域和她雙修呢。
除非她是變態。
玲瓏半掩著口鼻,打聲哈欠,這自從有了孩子後,便總是犯困,犯餓,有時還惡心犯嘔。她就著鳳鸞椅躺下,伸手對著醫修和初棠一擺:“對了,近日我老是喜歡吃酸的,鄭醫館,你去弄一盞酸梅湯來喝。”
那醫修自然不敢怠慢,領了命令便退下。
中殿安靜下來,玲瓏半合眼,剛要昏睡,便又見一個粉衣弟子走進來。
“宗主。”
她緩緩睜開眼,頗有些無奈:“什麼事。”
那弟子神情緊張:“外麵來了個不速之客。”小弟子渾身發抖,不停冒汗。
她不情願從椅子上坐起:“誰啊,大驚小怪。”
小弟子拱拱手:“是......賀連衣那老狗。”
賀連衣,她竟有臉找來?玲瓏胸口生氣一陣煩悶,不過片刻,她勾勾唇:“想來,她已知道了蒼棲穀的事,比我想象來得更快。”
自言自語了一番,她又似一團軟玉躺了下去,笑著說:“她一個人來的?”
“嗯嗯,宗主,賀連衣還背著兩根荊條,她說,她是來負什麼荊什麼的。”
她不在這些年,弟子們竟是連學堂都沒好好上嗎?玲瓏咳了咳,不過,她們弟子一向不文縐縐,不同於青陽派。
“說的便是負荊請罪。”
她腦海裡忽然浮現一個畫麵,清冷仙師,背後架著兩根荊條,滿臉的不情願,上來請罪。
不由得好笑:“既然是青陽派長老大駕光臨,怎麼好讓人站在太陽底下曬,你去把她請進來吧。”
“是。”
粉衣仙士抱拳站起,緩緩退出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