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她的手往上,觀音頸脖處有道裂痕。
所以,她拿走的,是她自己的東西。
可是錢金石說,那裡邊有他爺爺的爺爺的爸爸的寶物。
連衣鬥膽:“你的弟子們搬東西的時候,是不是還搬走了其他的,不是你們宗門的東西?”
玲瓏半壓著眉,思索片刻:“我的寶貝放在他那洞裡二十年,難道我不能收點利息。”
“更何況,那一堆破銅爛鐵,我還瞧不上呢!”
要不是她弟子分不清誰是誰的,她也不會大費周折搬一堆廢鐵
過來。
連衣知道,她說的破銅爛鐵,大底就是錢金石祖上留下來的瑰寶。
既然玉玲瓏看不上,她應當是可以拿走的。她試探地往前行了一步,用商量的語氣道:“那,那堆破銅爛鐵,現如今在何處?”
對方並不搭話,自顧自往中殿走去。
她隻好跟著,半步不敢離開。
此時,殿門被輕輕推開,一股濃烈的香氣從遠處飄蕩進來。
一粉衣女修士端著白瓷碗,裡麵是烏紅色的湯藥,湯藥煙霧繚繞,散發出酸甜氣味。
侍女走到鳳鸞座椅前,恭恭敬敬遞上藥:“宗主,您要的酸梅湯好了。”
玲瓏揉著太陽穴,半眯著眼:“放下吧。”
“是。”
少女將托盤扣在茶幾上,躬身退出去。
賀連衣站在原地,盤算著要如何做一個侍女。
這下機會來了,見玲瓏剛要伸出手,忙兩步走上前,將白瓷碗端起來:“掌門,這碗燙得很,還是我來喂你吧。”
玲瓏的手抓了個空,隻見眼前人搶過碗,用湯勺在裡邊舀了一勺,輕輕吹了吹,朝她遞來。
這樣的神情,是她從前絕對見不到的。
她不忍嗤笑,饒有興致看她。
她將賀連衣的尊嚴傲氣踩在腳下,心中應該爽朗才是,可惜,不夠,還是不夠。
湯藥遞到她唇邊,紅唇微微前傾,小口含著,飲了些進去。緊接著,她便眉頭蹙起,一口酸梅湯吐了出來。
玉玲瓏手一推,將她手裡的湯碗打翻:“這是什麼東西,難喝死了。”
那碗湯藥被掀翻,滾燙的水從連衣指縫滑落,白色的仙袍也被烏紅色汁液染透。那隻空碗滾落到地板上,輕輕轉了兩圈後,蓋在了木地板上。
此刻,正好被前來探查的初棠看見。
賀連衣蹲在鳳椅旁,滿身沾染酸梅湯,一臉的驚詫。
而她的尊上還不領情,一巴掌打翻了酸梅湯。
玲瓏看見賀連衣滿手的湯漬,微微一笑:“我看,你還是不適合做我的貼身婢女,你且回去吧。”
連衣攥緊了拳頭,好在那湯汁沒灼傷肌膚,受到幾分驚嚇後,很快調整好心情。
她忙伸出手,輕輕拽過玉玲瓏素白而乾淨的手,一麵將手裡的酸梅湯汁儘數蹭到她手心:“尊上,是我的不是,你有沒有哪裡沾到酸梅汁,我替你看看。”
玉玲瓏被她牽住,感覺手心又燥又濕,她想甩開,對方手勁卻很大,一隻手可以握著她的兩個手掌,狠狠用力。
兩人四目相對,玲瓏胸口悶著氣:“你放手,我沒弄濕衣裳。”
說著,雙手狠狠一用力,一把從她手裡掙脫開來。
她低頭揉搓手腕,雪白的皮膚被她抓起紅痕,還有點癢癢的,弄得她心煩氣躁。
“打翻本尊湯藥,還不趕緊去熬一副新的。”
看來,這婢女一關,她是過了。
連衣拍拍
手掌,起身恭敬作揖:“屬下這就去。”
她端起托盤,撿起地上的碗,剛要離開前,玉玲瓏叫住了她:“連衣丫頭。”
!!!
這就喚上丫頭了。
她轉過身,露出一個微笑:“尊上請講。”
“我看,你這身素衣也不適合在我行宮走來走去,你去後院,找管事的給你換身粉色的衣裳。”
這一舉動,初棠在一旁是看的目瞪口呆,要知道,賀仙師委身來當一個侍女已經是不容易,尊上竟還要她換上合歡宗的衣裳,這不是明擺的羞辱嗎?
初棠暗自爽朗,尊上這招好,她知道殺人誅心,賀連衣最在意的就是名門正派的聲譽,哪裡能去換衣服呢。
這漫長的沉默中,似乎在醞釀一場巨大的戰爭。
初棠緊緊看著賀連衣的一舉一動,生怕她搞偷襲。
賀連衣竟笑笑,輕聲應下:“好,我這就去。”
玉玲瓏一挑眉,先是幾乎不信。
望著那個遠去的身影,忽然覺得,那個人,她似乎有些捉摸不透了。
待人走後,初棠才湊到跟前。
她一向多疑,也是最為貼心的左使,故而麵對賀連衣的行為,她小心提示;“宗主,萬事都要小心,那賀連衣詭計多端,說不定又在打什麼壞主意。”
玲瓏手指緊緊扣著椅子:“本尊知曉。”
連衣先是去換了衣裳,從換衣間出來時,隻見有兩個中年婦人早早在門口迎接著了。
見了她出來,兩人各自怒著嘴,開始挖苦她。
“喲,穿上去倒是有模有樣,真的像我們尊上的洗腳婢。”
“就是就是。”
洗腳婢?
她眼珠子險些沒有瞪出來,好端端的侍女,怎麼就成了她洗腳婢了。
不過,這或許就是玉玲瓏對她所謂的懲罰吧。
原主賀連衣最是要麵子,玉玲瓏拿著她的缺點,估計借此來埋汰她。
隻可惜,她本人臉皮厚,豈是區區兩句話就能打敗的。
洗腳婢就洗腳婢吧,曾經她連□□項目都做過,還有什麼是她不能接受的呢。
她自然無視兩人,循著炊煙繚繚處,一路來到小廚房。
連衣剛走到門口,就險些被那股嗆人的濃煙給擊敗了。很快了,廚房裡跑出來兩個小仙士,兩人均是眼淚花直飆,咳得麵紅耳赤。
連衣忙搶兩步上前,見灶的大火都要掉出來了,鍋裡也被熬出了烤焦一般的顏色。
真是...她連忙掐了個訣,將灶的火熄滅,又從水缸裡舀出嫖水,澆在鍋裡,一瞬間,鍋中發出滋滋的聲響。
緊接著,有兩團黑黑的東西冒起。
連衣捏著鼻子出來,看見兩個小仙士,正在被剛剛那兩個婦人責備。
“哎呀,這些都是尊上的吃食,你們怎麼搞砸了。”
那兩個女修士委屈到:“天字涯前輩,我和姐姐並沒有做過飯,而
且,千百年來,合歡宗哪有生火做飯的習俗。”
“就是就是,宗主她以前從不吃人間的食物的。”
“而且,兩位前輩也不曾教過我們做飯的技能,我們哪裡知道啊。”
天字無字兩個長老也頓時不說話了,因為她們也不會做飯。
此時,連衣緩步走上前,對著兩個小仙士揖了手:“敢問,你們方才在做什麼。”
兩個小仙士並不認得賀連衣,隻照實說了:“板栗燒雞。”
還板栗燒雞,煤炭燒煤炭還差不多。
連衣也不好笑出來,隻維持著基本的禮貌:“兩位小修士,可還有多餘的食材。”
這一問,兩個修士眼神放光般盯著賀連衣,點頭如啄米。
知曉她會做飯後,恨不得此刻就將做飯的事情甩出去。
“你跟我來。”
說罷,兩人引著她到了廚房。
天字涯和無字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她一定是想給宗主下毒,得去看看。”
兩人不放心,也跟著擠了小廚房。
賀連衣十分熟練地圍起了圍裙,乾淨利索地清理好菜板和菜刀。
麻利地將一整隻雞剁成小塊。
緊接著接過侍女遞過來的蔥薑蒜,一並利索地整理好。
一個侍女洗鍋、一個侍女燒火,連衣掌勺,很快,炒雞,調味料依次下好,豆瓣醬、蔥薑蒜料酒、醬油、花椒辣椒,漂亮的手指抓起一把鹽,輕輕灑向鍋中。
而後放水,蓋鍋熬煮。
如行雲流水,收放自如。
兩老前輩看得目瞪口呆,卻十分懷疑。
“假把式,都是假把式。”
“就是,一定不好吃。”
連衣做好了飯,這才騰出空來做酸梅湯。
這下最開心的,莫過於兩個小修士了。
燉雞很快咕嚕咕嚕冒出水蒸氣,廚房香氣四溢,連平時不吃飯的修士們都不禁咽了口水。
連衣正熬著酸梅湯,隻見兩個小修士朝她走來:“聽說,你是宗主新來的女使。”
她點點頭:“今天剛到的。”
“嘿嘿,那一會兒,你送藥的時候,順便把菜也送過去,你就說,是你做的。”
這個兩個小修士,看樣子是被廚房折磨得不成樣了,她們寧願去花園裡種草也不願意在廚房做飯。
連衣很自然應下:“好,沒問題。”
就這樣,連衣也算是在合歡宗結交了好友。
兩個小修士非常開心,得到肯定答案後,高興地忙打起了下手。
一旁的兩個前輩非常不滿,她們站在一旁,挑剔地看著賀連衣的每一個動作,就是眼睛快盯出繭子,也沒看出朵花來。
直到雞燉好,湯熬好,連衣盛了米飯和雞肉,又將酸梅湯用紫砂壺裝著,一並放進菜籃子裡,朝中殿的方向走去。
玉玲瓏作為一宗之主,每日有大大小小的事要處理。
已經到了晚上,玉玲瓏和初棠還在議事廳。
連衣端著菜籃靜靜地守著,隔著木製雕花鏤空窗戶,依稀能聽見,兩人正在為宗門土地開荒發愁。
生活在合歡宗片區的,不隻是修仙一族,尚且還有一些手無寸鐵的流民,她們在大戰之後,攜著妻兒老小躲進後山洞裡,一直苟活著。如今合歡宗重建,初棠也把他們從山洞裡召了出來。
她們非人族,有時候會幻化出奇怪的本體,所以,隻能躲在這片孤立的海島,隻是一直躲藏,荒廢了不少土地。
玲瓏正翻看《齊名要術》:“本尊已決定,要親自下去看看,順便給她們漲漲士氣。”
初棠拱手;“宗主體恤民情,相信她們都能感受到。”
玲瓏斜倚著身,淺淺打個哈欠:“你先下去吧。”
初棠退出去,大殿安靜,她剛靠在椅背上,便聽一叩門聲傳入耳朵。
她淡淡道:“進來。”
剛抬頭,便見賀連衣身著粉色衣衫,一張細嫩柔白的臉被襯托得微紅,她小心翼翼地,將菜籃子擱在茶幾上,看模樣還真有幾分好笑。
玲瓏哼笑著看她:“賀長老,幸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