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斜,連衣坐在圓形水池旁的大理石上,頭微微垂著,身影被拉得老長。
她看著眼前步履匆匆的身影,她們穿著不同的鞋子,奔赴不同的目的地,累了又各自歸家。
而如今,她的父母不認識她,妹妹也忘記了她,這個世界,就像是把她這個人刪除了一般。
她沒有家了。
原本以為,隻要完成任務,還能回到現代,當一個老師,回報父母生養之恩。
而如今,什麼都沒有了。
她吸吸鼻子,眼淚成珠滴落手背,啪嗒啪嗒,砸碎成片。
清風吹來,她感受到一絲微涼,她打了個冷顫,並緊膝蓋,將自己抱成一團。
她就那樣坐著,看著眼前車水馬龍,人群來來回回,夕陽落下,月亮初升,霓虹燈在夜間亮起。
無數萬家燈火照亮黑夜,卻沒有一盞為她而亮。
麵前是一條人行道,綠燈亮起,無數雙腿朝著她邁過來,很快她們分流離開,沒有一雙在她麵前停留。
賀連衣啊,終究是被人間拋棄的人了。
而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對麵的人群中,有一個紅衣女人站在正中,她肌膚雪白,襯得衣衫鮮豔如火。
紅燈亮起,無數車流在她麵前開過,奔馳的車身僅留下一道快速而過的光影。
她始終看著對麵,那個水池旁身穿藍色仙衣的人。
她渾身籠罩著一層石灰般的陰影,看上去十分落寞。
綠燈亮起,人群往前洶湧,玲瓏緊跟著踩著斑馬線,確定每步都踩著白色的線條,亦步亦趨走到她跟前,停了下來。
三個時辰,整整三個時辰。
若是再找不到她,她可是要用瞬移大法,將馬路上這些不相乾的人等,紛紛移出去才好。
她負著手,居高臨下地睥睨著她。
“咳咳,你死......。”哪兒去啦,這句話還沒說出口,一陣疾風吹來,女人抬起頭,頭發在麵頰上飛揚,一雙婆娑的眼朝著她看來,在暮光晨晨中,那雙眼眸閃著珠光。
賀連衣剛剛還在想著誰會為她停留,便見一紅衣身影停在她跟前,她就像寒冰裡的一團火,將人溫暖,黑夜裡的一束光,指引方向。
隻是她一抬頭,模糊的視線瞬間清醒,眼前女人嗔怒盯著她。
糟糕,險些忘記了,她身邊還有一個玉玲瓏。
她忙眨眨眼,錯開眼眸。
完蛋了完蛋了,玉玲瓏一定又要打她,罵她。
“你死哪裡去了?”比如這樣的話。
那劈頭蓋臉的話沒說出口,玉玲瓏眉眼舒展了一寸,她低低看著她:“賀連衣,你在哭嗎?”
......。
能不能不要拆穿彆人的心思,假裝沒看見行不行。
連衣站起身,揉了揉眼:“沒有啊,風太大吹得我眼睛疼。”
玲瓏哼地一聲:“真好笑,沒想
到堂堂賀長老,也會獨自坐在牆角哭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被甩了呢。”
“我都說了沒有哭。”連衣囁嚅著反駁。
玉玲瓏也不管她,隻一把抓起她的左手,將手環往她手上一搭,利索地替她係好皮帶扣:“三個時辰,本尊還以為你跑了呢,這次得把你牢牢拴住,看你還跑哪裡去。你還想像上次那樣,在船上,把我......。”
她停頓了一下,嘴角抽搐,又狠狠拉緊手環,將她勒得生疼:“把我丟棄,我可是要好好教訓你的。”
手腕被勒出一道紅痕,她卻沒覺得疼,忽然覺得,自己還是有人“牽掛”,哪怕這個是不好的,但也好過無人問津。
她低頭瞥著玉玲瓏,見她小臉怒紅,一雙如蝶翼的睫毛微微掀開,橫波微怒,仰頭和她對視:“下次,我定繞不了你。”
被她這麼凶著,命令著,連衣忽然覺得沒什麼害怕,她勾了勾唇,低頭抿笑。
玉玲瓏見她如此,哼聲抱著手臂,不再理她。
她扶著那對纖細肩膀,將後背柔柔貼上去,撒嬌似的:“玲瓏,其實你挺好的,找我那麼久,為什麼不用仙法。”
被她前胸貼著後背,她忽然覺得麵部滾燙,隻往前走兩步,和她拉開距離:“你不是說,要傷害到凡人,驚嚇到彆人嗎?”
“你就那麼聽話啊。”她厚著臉皮,再次貼上去,似乎在她耳朵後麵吹氣,令人發癢。
她咬緊牙關,側眸瞪她一眼:“誰跟你鬨,我要去看燈光秀。”
她還知道燈光秀,不錯不錯,來人間也就幾個小時,她懂得遵守規則,跟著行人看紅綠燈,還知道煙花表演,都說一孕傻三年,看來並非如此。
兩人並肩走著,朝燈光秀熱鬨的方向走去。
這一走,她心裡陰霾頓時散了不少。
燈光秀需要經過一個巷子,巷子人越來越多,很快將兩人都擠在一起。
前前後後都是人,近到人幾乎呼吸不過來。
玲瓏艱難地前行著,時不時有人撞到她肩膀,後背,她又懷著小寶寶,一手護著肚子,另一隻手被手環禁錮著,十分不方便。
早知道,就不來看勞什子燈光秀了。
剛想著,隻覺得被牽引繩拉起,賀連衣握著她手腕,將她往身前輕輕一帶:“過來。”
額頭擦過她下頜線時,聽她唇語低低說著。
很快,她被一溫熱的懷抱包圍,猝不及防的肢體接觸,令她一時顱內高/潮迭起,那是一種類似於吊橋效應的感覺,危險的就是迷人的。
禁止的,就是誘惑的。
人群簇擁著她們往前,她時不時撞上身後人的肩膀,手臂將她若有若無地圈起,防止她被人撞到。
有人護在身後的感覺,既覺得如芒在背,又有幾分安全感。
兩人都沒說話,隻覺得這短短不過十米長的巷子,大概走了半小時,人群才如沙漏般,鬆懈朝四方流動。
玲瓏終於喘過口氣,見
人群鬆散,她也快走了兩步,將自己與身後的人撕開來:“燈光秀就在前麵。”
她指了指前方。
賀連衣被牽引繩拉著,跟在她身後,朝圓形圍欄走去。
燈光是從一圓形的洞口自下而上射出來,五彩斑斕的圓柱彼此交錯,跟隨著時尚的音樂變換莫測。
玲瓏她們跑的慢,前麵早已人疊人,疊了兩層,前麵的人都可以看見燈光秀的來源,她們隻能看見空中無數光柱交換。
“這個是怎麼射出來的。”
玲瓏暗忖,好奇地墊腳,試圖去看光源。
前麵的人比她高半個頭,她看不見,又到彆的縫隙墊腳看了看。
“想看嗎?”
賀連衣跟在她身後,饒有興致湊到她耳側,對著她輕輕說。
那股熱氣宛若初生的蟬翼撫弄後頸窩,帶著溫度與勾引。
玲瓏聳肩,沉色盯了會:“不過是普通的玩意兒,不好看。”
賀連衣早就看出她的心思,隻嗤笑著:“來都來了,不看個究竟再走。”
她貼著她耳側說著滾燙的話,腰間忽然被抓起,玲瓏隻覺得她雙手滾燙,身體忽然騰起,左半邊屁股坐上了一塊不軟不硬的物體。
玲瓏一低頭,卻見自己坐在賀連衣右肩上,她雙手扶著她的腰,似用力地呼出口氣:“看見了嗎?好看不?”
心口劇烈跳動起來,她伸手按著胸口,低頭看向她:“再往前一點。”
賀連衣很聽話,舉著她往前走了兩步。
她其實沒有看燈光秀來源,隻一直盯著賀連衣,覺得她十分好笑。
她又不是什麼力大如牛的壯士,此刻的她幾乎用儘渾身力氣,雙手托舉著她,
清冷俊美的臉都被壓紅了。
舉著她的手衣袖自然往下滑,露出纖細白嫩的手臂,手臂因為用力而緊繃出一條好看的肌肉線條,手背上淺青色的血管也扭曲地凸出來,但她的指腹卻輕輕揉揉扶著她,並沒有把她抓疼。
“還是看不見,再往右邊來點。”
“哦哦,好。”
因為肩上舉著個人,連衣也不敢抬頭,隻按照她的指示,扛著她往右走。
再往右走,往右走,連衣聽著她的指示,不知不覺,已然來到台階處。
她右腳踏空,一個趔趄,雙手一滑,隻見肩上的人宛若一片蝴蝶,輕輕從她肩側滑落,如火下墜。
她眼疾手快,將人攔腰一抱,腳底踩下三個台階,在空中轉了三圈,穩穩站好,這才去看玉玲瓏。
兩人麵對麵,中間隔著一層飄搖的紅紗,那層紅紗宛若墜落的絲綢,從玲瓏麵頰上滑落,露出眼睛,鼻梁,再到嘴唇,還有精致嬌小的臉龐。
對方正勾著她頸脖,四目相對,兩人都有幾分尷尬。
咳咳,什麼時候這麼親密了?
玲瓏眨眨眼,心跳飛快,想必是方才落下來時,心臟還沒回歸身體。
她先錯開眼,鬆了
她脖頸,從她身上跳下來。
連衣的手虛空抓了抓,最終握成拳頭,收回袖中。
玉玲瓏背對著她,側過來的臉似乎有幾分怒紅:“接下來我們去哪兒。”
她心情不佳,望著遠處江水,頓時起了小酌一杯的心緒:“我想去喝酒。”
“嗯?”
“算了,你一個孕婦,我還是帶你開酒店休息吧。”
玲瓏側過身,一雙眉眼盯著遠方:“好不容易來趟人間,我可不是來睡覺的,你既然想要喝酒,我陪你去。”
賀連衣就知道,這話不應該開口:“可你不能喝酒。”
“誰說我要喝酒?我喝水總可以了吧。”
“酒吧裡烏煙瘴氣,還有人抽煙,也有好多壞人,我擔心.......哎哎。”
剛說完,玉玲瓏負手,已經走出去。
她再次被牽引繩拖著往前。
“區區凡間的煙草,還能傷到我渡劫期的肉身,更何況,他們能有多壞,比我還壞?”
也是,這個世界玉玲瓏最牛逼最拽,她可是要顛覆三界的人,這些凡眼肉胎又能耐她何?
兩人過了一條馬路,終於轉到酒吧一條街。
這裡的酒館臨江,不是大型的蹦迪現場,每家都放著頗有格調的藍調和爵士,音樂舒緩,最適合用作年輕人約會調/情。
好多商家都把桌子搬到江邊,帥男靚女們已經站好位置,一邊喝著小酒,一邊吹著江風,偶爾還能看見兩個把持不太住的熱血方剛年輕人,隔著酒桌子熱吻起來。